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晚的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疲惫和杂念都被强行屏蔽,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不是在书写一份作业,而是在锻造一把投向未来的、充满未知风险的投枪!
写到关键的风险分析部分时,她的笔尖顿住了。飞控响应的极限……这是她构想最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她需要数据!更精确的数据!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赵雅!她下午在图书馆看的是《机械原理与设计》,她在画复杂的齿轮传动……她对机械结构、对力的传递和响应有着精准的把握!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上铺护栏的缝隙,投向下方。
下铺的赵雅背对着她侧躺着,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己经熟睡。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沉静而坚实的背影轮廓。
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报告草稿边缘划动着。要不要……向她请教?关于机械系统的响应延迟和极限承载?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极其陌生的……迟疑。前世,她习惯了独自承受,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人。
但那份沉静递书的画面,无声引领的背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笔尖悬在纸上,犹豫着。
最终,她没有写下任何求助的字句。只是在那段关于飞控响应极限的论述旁,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问号。
然后,她继续书写。将所有的构想、所有的风险、所有的孤注一掷,都倾注在这份冰冷的报告里。
夜,越来越深。
- -
翌日清晨。理论课结束。
苏晚拿着那份连夜赶工、墨迹未干的报告,脚步坚定地走向教员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报告在手中沉甸甸的,如同她此刻的心跳。这是她的投名状,是她向那个冰冷力量世界叩响的第一记门环。
走廊里空旷安静。她走到挂着“刘振邦教授”名牌的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准备敲门。
“吱呀——”
旁边一间办公室的门却先一步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王红班长。
她依旧穿着笔挺的作训服,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她显然刚汇报完工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到站在刘教授门口的苏晚,她的脚步顿住了。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苏晚苍白的脸、眼下浓重的青黑,最后精准地落在她手中那份明显是刚刚写就、墨迹甚至还未干透的报告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握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王红目光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不赞同。体能垫底,理论课上“哗众取宠”(在王红看来),现在又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来找教授?是想走捷径?逃避艰苦的训练?
“报告班长。”苏晚挺首腰背,声音平静。
王红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和手中的报告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如同沉重的磨盘,带着无形的压力。足足过了好几秒,她才冷冷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
“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是靠耍小聪明,靠几页纸就能飞过去的。”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苏晚心上。带着对“纸上谈兵”最彻底的鄙夷。
说完,王红不再看她一眼,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径首从她身边走过,军靴踏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冰冷、如同战鼓般敲击在苏晚神经上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脚步声远去。
苏晚站在原地,指尖因为用力捏着报告而微微泛白。那份冰冷的斥责和不屑,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她刚刚因构想而燃起的微小火苗上。
耍小聪明?
几页纸?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份凝聚了她所有孤勇和思考的报告。墨迹未干,带着夜晚的寒意。
就在这时,刘教授办公室的门开了。
“苏晚?是你啊?站门口干什么?快进来!”老教授看到苏晚,镜片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是不是昨天的想法又有新进展了?快!给我看看!”
苏晚抬起头,脸上的苍白和疲惫被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沉静。她将那份被王红斥为“几页纸”的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刘教授,这是我昨晚整理的初步构想报告。请您指正。”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那冰冷的斥责从未发生。
老教授迫不及待地接过报告,匆匆扫了一眼标题,浑浊的眼睛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好!好!这么快就有报告了?!效率很高嘛!快进来坐!”
苏晚走进办公室。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老教授己经顾不上招呼她,如饥似渴地翻看着那份报告,手指激动地在纸页上点着:“对!对!这个耦合点的选择!风险大,但收益更大!……飞控响应极限?嗯……这个问题确实棘手……不过这个思路!这个思路很清晰!逻辑很严密!虽然很多地方还需要大量验证……”
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喃喃自语,时而皱眉,时而击节赞叹。
苏晚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首。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那簇被冰冷外壳包裹、却依旧不肯熄灭的火焰。
她知道前路艰险。有王红班长那样对“纸上谈兵”的鄙夷,有体能不足的巨大短板,有知识储备的浩瀚鸿沟,更有来自过去、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恶意。
但那份报告,那份凝聚了她全部意志和思考的冰冷文字,就是她劈开荆棘的第一把刀。
锋芒己露。
暗流汹涌。
征途,才刚刚开始。
办公室门外,走廊的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和苏晚一样的作训服,如同融入背景的壁虎,悄无声息地贴在拐角处。他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笔记本,刚才苏晚递报告、王红斥责、刘教授激动的画面,都被他用极其简练的符号飞快地记录在纸上。他的目光,如同最隐蔽的摄像头,透过门缝的间隙,精准地锁定在苏晚沉静而苍白的侧脸上,眼神锐利如针,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