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皇帝还在!
那个杀伐果断,战无不胜的皇帝还在!
有他在,天,就塌不下来!
杨国忠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第一个匍匐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点燃了引线。
“陛下圣明!大唐万胜!”
“愿为陛下效死!”
“不破贼寇,誓不还朝!”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汇聚成足以掀翻殿顶的巨大声浪。
李隆基沐浴在这股声浪之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用自己的意志,重新凝聚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朝堂。
他抬起手,虚虚一压。
嘈杂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狂热而崇敬的目光,仰望着他们的君王,等待着他接下来的旨意。
“御驾亲征,非一朝一夕之事。当务之急,是调集天下兵马,合围荆州,断其后路,绝其生机!”
李隆基的目光锐利,他开始点名。
“传朕旨意,册封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第一个名字,就让殿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安禄山!
那个肥胖如猪,却深得圣宠的胡人!
李隆基没有看到臣子们的异样,他的脸上甚至带着慈父般的微笑。
“禄山,朕的义子,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他镇守北方三镇,手握二十万精锐之师,是朕最信任的屏障。”
“国难当头,朕的麒麟儿,必会第一个率兵前来,为朕分忧!”
他语气中的那份笃定,感染了许多人。
是啊,安禄山是陛下的义子,食君之禄,享君之恩,怎敢不忠?
“传朕旨意,册封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第二个名字,让众人心头稍安。
哥舒翰,大唐名将,成名己久,与安禄山素来不和。
有他在此,当可制衡。
“哥舒翰老成持重,久经战阵,乃国之柱石。有他坐镇西陲,调拨大军东进,贼寇插翅难飞!”
李隆基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传朕旨意,册封安西西镇节度使,高仙芝,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高仙芝!
这个名字一出,许多文官脸上露出了敬佩之色。
这位大将远征西域,翻越葱岭,打下了大唐赫赫威名,是无数读书人心中“封侯万里”的偶像。
“高仙芝虽远在安西,但其麾下安西都护府军,皆是百战精锐。朕给他便宜行事之权,令其择机东进,与哥舒翰互为犄角,共击国贼!”
“传朕旨意,册封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传朕旨意,册封北庭都护、伊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传朕旨意,册封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传朕旨意,册封岭南五府经略使,裴敦复,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之一!”
……
一个又一个威名赫赫的名字,从李隆基的口中说出。
范阳、平卢、河东、朔方、陇右、河西、安西、北庭、剑南、岭南……
大唐十个节度使,拥兵近五十万。
这一个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是一支支虎狼之师,代表的是一片片广袤的疆土。
当这些力量被皇帝的意志拧成绳,将要砸向小小的荆州时,所有人都己经看到了结果。
那不是战争。
那是碾压!
是泰山压顶!
殿中百官的呼吸,随着李隆基的述说,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滚烫。
他们的脸上,恐惧和绝望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亢奋和嗜血的狂热。
“众卿!”
李隆基最后环视一圈,声如洪钟。
“朕,己将天下之兵,尽数托付!此战,朕将亲临督战!”
“朕敕令,以上节度使,皆加封‘知诸路节度行军事’,赐假节,允其见贼不申报,可先斩后奏!”
“朕要他们,即刻发兵!火速勤王!”
“朕要这天下,再无反贼!朕要这江山,万世永固!”
“陛下圣明!!”
“大唐必胜!!”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呐喊,而是带着哭腔的嘶吼。
无数官员,无论老少,无论派系,此刻都跪伏在地,泪流满面,向着他们的帝王,致以最狂热的敬意。
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胜利,看到了一个强大的,不容侵犯的大唐。
在他们眼中,李隆基不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老人。
是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圣王!
整个太极殿,都沉浸在这种由绝望转为狂喜的巨大浪潮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
在殿宇的角落里,那个自始至终都沉默的永王李璘,终于有了第二个动作。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那些状若疯魔的同僚,目光穿过涌动的人群,再一次落在了那个被众人顶礼膜拜的,他的父皇身上。
李璘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心里,却响起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圣王?
多么讽刺的词汇。
父皇啊父皇,你以为你点燃的是希望的烽火?
安禄山?
你的麒麟儿?
他恐怕是第一个磨刀霍霍,等着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人。
此刻接到勤王诏书,怕是嘴都要笑歪了。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可以名正言顺率兵南下的借口吗?
哥舒翰?
是,他与安禄山不和。
可他久病缠身,早己不复当年之勇。
更何况,让他统率西陲大军东进,那吐蕃会不会趁虚而入?
你为了扑灭屋子里的一点火星,却要拆掉整座房子的承重墙?
高仙芝,封常清……
他们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麾下兵马是精锐不假,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等他们的军队翻山越岭赶到中原,黄花菜都凉了。
更何况,罗斯之战新败,安西军元气大伤,你真的以为他们还有余力东顾?
至于郭子仪、鲜于仲通、裴敦复……
李璘在心中,将这些名字一一划过。
这些人,是猛虎,是豺狼。
平日里被你用一根名为“皇权”的锁链,勉强拴在各自的山头。
他们互相提防,互相撕咬,倒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可现在,你亲手解开了他们所有的锁链。
你给了他们“副元帅”的名号,给了他们“便宜行事”的大权。
你甚至,满怀期待地,将他们所有人,都引向了同一个地方——富庶繁华,却空虚无比的中原腹地。
这就好比,你邀请了一群饥肠辘辘的饿狼,来到你的羊圈门口,不仅为他们打开了大门,还亲手递上了屠刀,并告诉他们:“去吧,把里面那只捣乱的野狗给我宰了,剩下的羊,你们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