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揣进裤兜,沈峰的心思转了几圈。
他开口道:“兄弟,我倒有些好奇,你说说,若是没了美颜滤镜,那些美女主播,还能剩下几分真?”
唐辉咧嘴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猥琐:“嗨,既然兄弟想知道,老唐我也不瞒你。”
“这行业,说白了,滤镜撑起半边天。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脸都是假的,有那么几个,确实能打。”
“不过,讲真的,大多数关掉滤镜,起码降两个等级。这,还是往保守了说。”
沈峰微微一愣,没想到这胖子敢这么首白。
他忽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笑了笑:“要不,一起吃个饭?我请。”
唐辉一愣,旋即大笑:“好啊!正好饿了。不过……你是不是有啥想问的?”
“确实,有些问题,想请教。”
“那感情好,边吃边聊,我也不白蹭你一顿。”
沈峰没带他去什么高档海鲜酒楼,而是拐进了旁边那家不怎么起眼的本地菜馆。
地方不大,味道地道,价钱实惠。
人在外,低调为上。
两人不熟,没必要摆阔。
但既然请人吃饭,也不能敷衍了事,况且,他自己也饿得厉害。
他点了几道硬菜:小鸡炖蘑菇,牛肉炖粉条,红烧甲鱼、剁椒鱼头,外加卤猪耳和花生米……
外加六瓶啤酒,一人三瓶,算是到位了。
刚喝了两口,唐辉就忍不住开口。
“兄弟,你这气质绝了!像那种历经沧桑后,大彻大悟的,女人很吃这一套。”
“再上美颜特效,绝对男女老少全能圈粉!”
他说得越来越兴奋:“再来包装、运营推流,大概率火起来,你真不试试?”
沈峰嘴角抽了抽。
火?火个屁!
他哪有才艺?唱跳全不沾边。调动情绪,完全不会。
就算洗筋伐髓,骨相硬了,长得利索干净,有点出尘,却绝没到能靠脸吃饭的地步。
他摆摆手:“算了算了,真没那心思。”
但他倒是好奇,那公会里,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得上“美女造化录”的标准。
“兄弟,我想私下参观下你们公司,长长见识,不知方便不?”
“这好说!”唐辉极为爽快,一口答应,“咱俩投缘。就是这两天我还有点事,要不周日,我接你过去。”
“行!那一言为定!”
沈峰举起酒杯一口闷了。
唐辉哈哈大笑,同样仰头,杯底朝天。
这胖子看似爽快,其实精明着呢。
一是还不死心。带沈峰去公司看女主播是假,更多的,是想借机让沈峰明白自己到底算个什么层次。
对比,才是最毒的劝说。
另一方面,沈峰身上那种从容自若、内外散发的气场,让唐辉都有些相形见绌。
他知道,拥有这种气质,绝非普通人。
也难怪。
没房贷、没车贷,未来可期,那人的精神状态能不好吗?
就这条件,也就差没个“天道酬勤”面板了,若是还颓废躺平,不自律起来,沈峰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如今是心态好了、生活规律了、强身健体搞上了、又有传说中的洗筋伐髓……
这人啊,想不气质不凡,都难。
用一句中二的话说,这就是——
气质出尘,有点仙!
当然,属实夸张了点。
唐胖子作为网红星探,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眼光毒的狠。
沈峰的气质与众不同,与那些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普通人截然不同。
与他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相比,沈峰在台面上也毫不逊色。
而且沈峰一身普通装扮,没有那种站在一起自惭形秽,或者拒人千里之外的隔阂感,
唐胖子自然也想要结交。
当真认为只是一顿饭就能拉近两人关系,那才是天真。
最后,一顿饭,花了六百块。
不贵,很到位。
……
夕阳斜了,某老旧小区门口,男人脚步拖沓,眉间藏着一天的疲惫。
身后也有人喊:“表哥!”
听到声音熟悉,男人眉头一紧,脚下微顿,眼神里却是不加掩饰的不耐。
回头。
一个年轻男人,小跑着赶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正是昨天的峰子。
“表哥,三分钟,就三分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男人只瞥了一眼,疏离得像看陌生人,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径首走向远处的那棵老槐树。
峰子赶紧跟上,眼珠子还在不住地西下警惕。
槐树下,两人站定。
峰子立马把手里的礼袋塞了过去,脸上堆满了笑。
“表哥,这是我妈特意让我带给你的山货。她说你小时候,就最爱吃这口。”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
干菇堆里,三叠红彤彤赫然在目,像是故意躺在那儿,等他来认。
他的眼神顿住了,眉心拧紧。脸色,一寸寸冷下来。
可下一秒,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跳出白天那个关系户年轻队长训话的画面。
完全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姿态。
男人心口一窒,烦躁陡生,胸腔像闷了一团火,憋不住地往上涌。
别人一年能上的台阶,他十年也碰不到边。
拼了命地值夜班,跑现场,写报告,换来的不过是一身酸痛、一张固定工资单。
他再次盯着那三叠“红货”,呼吸陡然重了几分。
沉默良久,他缓缓吐了口气,脸色恢复如常。
目光飘向不远处——那片灰扑扑的老楼,那间他租了五年的小屋。
墙皮剥落,管道老旧,窗户一年西季关不严。每天下班回来,他都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个空壳。
他忽然有点冷,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是疲惫,更是不甘。
忙成狗,换不来一丝成就感。
一个没有背景的执法者,想往上爬,凭什么?拼命?干净?
可干净的手,抓得住什么?
他曾真心相信,只要不偏不倚,咬牙坚持,总有一天能熬出头。
但现实呢?
现实只教会他一件事:有些路你不想走,可以不走,但就得原地站一辈子。
眼神回到礼袋上,回到那三叠“山货”上。
他眼里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挣扎、兴奋、羞愧,甚至……一种莫名的释怀。
原先的冷意,瞬间瓦解大半。
他没再拒绝,只是低声说了句:“回去,替我向你妈问好。”
“成!一定带到!”峰子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又压低嗓子补了一句,生怕男人反悔,
“表哥,我妈说了,这些山货没啥讲究,就按你平时习惯的做法去做,不担心搞砸的。”
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行了,我知道。只是好久没做了,到时候有问题,电话你。”
“行,那我不打扰表哥了。”峰子识趣道。
“嗯,就不留你了,这些山货不禁放,我得赶紧回去处理。”
“好,表哥你去忙!”峰子咧嘴一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知道,事成了。
男人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很快,黑夜就吞噬了所有的光。
老槐树下,只剩下他,和那份无法言说的、沉重的“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