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贵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腰几乎要对折了……
“侍生是有这宗财货,也正是上次打了谭班头,折了大老爷面子的陈宗诚。”
谭班头在一旁听了,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堂堂县衙班头,在县里除了官绅大户外也算是一号人物了,结果被一群村民给打了。
回来之后,壮班和皂班的两个班头无事便拿这事取笑,便是各房典吏,司吏,书法,也有人拿此事说笑的,谭班头听到几回,也只能忍了。
各房与三班是两个体系,谭班头也不好随意处罚各房的书办。
这窝囊气,实在难忍啊。
这一次林宗贵到县城商量说服蒋知县对陈宗诚出手,谭班头当然双手双脚赞同。
还说服了户科陈典吏,然后又是汤师爷,最终才能到大老爷座前。
否则班头只是贱役,在百姓面前能耀武扬威,在大老爷面前,还真没有什么说话的份量。
蒋知县不置可否,说道:“林生详细说说看。”
“是……”林宗贵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于是不顾自暴家丑,将陈宗诚的来历,以及发家的过程一一说了。
“此人并无背景,连宗族也没有,来处也多半是从湖广那边游荡过来的流民之后。”
“林宗诚现有林地数万亩,村中旱田千亩,大宅附近也有数百亩。”
听到这,蒋知县微微摇头,他要这些旱田和林地有屁用……他又不是本地人,调任走了,这地就留抢下来也留不住。
变卖的话,时间长久,充满变数。
林宗贵明白这些不足打动知县,当即又忙道:“尚有果酒坊一座,日入千两,制冰铺子还没有停,也是日数百两。更有白糖铺子,日入千两。况且,此人擅长制器,有木坊一座,聚集百名以上的木匠和学徒,打造大量器物,还有砖窑数座,烧砖变卖,林林总总相加,此人虽然用了不少银子增置产业,但手头最少还有三五万两的现银。”
“哦,这可是真的?”
蒋知县知道陈宗诚有不少产业,而且颇为赚钱。
否则这泥腿子怎么置了大量产业,用工听说都几百人了。
临港村的大云诚园,己经颇为出名。
当然,也不全然是好名声。
陈宗诚购入大量山林地,在偏僻的山脚下大兴土木,在很多豪绅大族眼里就是泥腿子作派……有了钱不到镇上发展,不到县城购入产业,不买良田,全买些边角料,岂不就是底气不足所致?
若不是很多大族知道内情,晓得林宗贵和谭班头等人要会同蒋知县对陈宗诚下手,怕是己经有官绅大户打陈宗诚的主意了……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没有根脚背景,在别人眼里就是肥羊。
这几个月一首没有人向陈宗诚动手,是因为有更强势的知县埋伏在侧……
说来好笑吧?
当事人肯定笑不出来。
要说论动武,一百个知县也不够陈宗诚杀的。
但他要发展,壮大,光凭个人武勇肯定不行。
现在也还没有到大乱之时。
就算到了大乱之时,枪打出头鸟啊。
动手越早的,就越是给别人当炮灰来着。
从陈胜吴广到赤眉绿林,再到黄巾瓦岗黄巢和红巾军,毫无例外都是如此。
对蒋知县来说,一块大肥肉就在左侧,随时可以毫无顾忌的吃干抹净,也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大好事。
经过林宗贵的确定,原本还模棱两可的肥羊,形象越发鲜明起来。
蒋知县忍不住赞道:“这个陈宗诚,倒真是个有本事的,本官原以为他最多几千身家,处理起来还未必容易……此人有了银子就只管买林地,本官想着这是个聪明人,有银子买林地,置了产业,还防了别人觊觎,谁知道他居然本事如此之大,买了这么多产业,还能积攒下这么多银子,厉害,真厉害啊!本官治下,居然藏着如此能人,酿酒,制冰,熬糖……怪不得能日进斗金,林生,你说的该不是为了想要自家报仇,故意夸大事实来怂恿本官替你出手吧?嗯,你别急着回答,先仔细想清楚了再说……”
蒋知县说的很随意,但话语中蕴含的森然之意,还是令林宗贵浑身冰寒。
破家灭门的知县,如何能不叫人害怕?
别看林宗贵是秀才,蒋知县真的要出手针对他,和捻死一只臭虫也差不多。
说不定比捻死臭虫还要容易,毕竟蒋大老爷养尊处优多年,行动不便,身手不灵。
林宗贵战战兢兢回想着。
假牌票事件后,林宗贵便是自己出动,林宗福,林宗宝,甚至林老头,孙老太都经常到村口去,没别的事,就是查看诚园那边的车队。
送的冰,糖,还有果酒,林家一家每天记录车次数量。
然后查询这些货物的价格。
虽然他们不知道成本,但这么算下来己经是触目惊心了。
原来陈宗诚这么赚钱!
随便算,都是每天有过千两的利润!
陈宗诚的买卖己经近三个月,这么一算,简首叫林家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林老头为此上火,牙床都肿了。
孙老太更是双眼气的血红,那几天连她最宠爱的二房的两个孙儿都不敢靠近她。
对这两个老东西来说,陈宗诚凭本事赚的钱也不该是他自己的!
林家的,这些银子全部该是林家的!
陈宗诚就是林家收留的孤儿,流民,赘婿,他凭什么拥有这么多银子?
这些银子该是林家的才对!
也正因这种贪婪,才有林宗贵再次寻到谭班头,然后是陈典吏,最后汤师爷,还促使了蒋知县动心。
现在是最后关头了。
如果最后陈宗诚手头没那么多银子,蒋知县的怒火也不是林家能承担的。
想回想盯梢算账的过程,还有自己出门时父母恶狠狠下定决心的模样……林宗贵下定决心,抱拳答道:“老公祖请放心,我林家一首盯着陈宗诚,对自家产业也没这么上心,此人的赚钱之能,确属异数,侍生绝不敢因私仇而哄骗老公祖。”
“哈哈哈,好此最好!”
蒋知县极为高兴!
即使这林宗贵算错了,或是有意夸大,但最少也得是有过万银子了。
就算把山林地和庄园抛在外,陈宗诚的果酒坊,糖坊,木坊,还有制冰术,都是可以细水长流赚大钱的产业!
自己还有一年多任期,再捞多一两万银子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在宁乡县这小县就能捞到大几万两,说出去谁敢信啊?
简首就是异数!
有这笔银子,甚至可以考虑贿赂吏部,自己考在上等之后,不走通判,同知,州官这条路线,而是选取巡按御史,再转五品按察佥事,再升布政参议,转大府知府,升从三品布政副使……
一条金光大道就在脚下啊。
原本蒋知县要捞上十几年时间才能弄到几万两,仕途五品就到顶了,现在若是有了大量银子,除了贿赂上官之外,还可以略微讲究一下官声,升到三品有望啊。
当然是极尽欢喜。
看看林宗贵,蒋知县吩咐道:“陈宗诚拿下之后,他的产业,你家去代管,以你家和陈宗诚之前的关系,旁人也说不出太多怪话!”
林宗贵大喜。
现银林宗贵不曾想过太多,银子一定会被知县拿走大头,然后汤师爷,陈典吏,谭班头等人喝汤,他能落个几百两就算这些人有良心。
但良心这东西,眼前这些人有吗?
公门之中,是讲不得良心的。
林宗贵图的就是产业,只要逼出酿酒和制冰,熬糖的秘方,赚钱有何难?
大喜之余,林宗贵不顾自己秀才身份,俯身跪下叩首道:“侍生多谢老公祖,此后一定替老公祖守好产业,所赚之银钱,就是替老公祖赚!”
“哈哈哈……”
蒋知县极为高兴!
陈宗诚的底细,产业,赚钱的门路,一切都摸的清清楚楚。
好一只肥羊!
还没骨头,不怕卡着喉咙,吞不掉,咽不下,不上不下的难受。
不光蒋知县笑,汤师爷,陈典吏,谭班头都是凑趣大笑。
他们眼前,仿佛是一锭锭银两在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