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苏青窈身着一袭月白衣裙,看起来颇具书卷气。她微微蹙眉,目光投向林鹿蹊的茶摊,粗陶瓮口冒着凉气,混着柠檬的酸甜气息飘散开来。
“云听,似乎是那个摊子上飘来的。”
见自家主子要上前一探究竟,季云听的贴身丫鬟春枝赶紧拉住她衣袖:
“小姐,老爷吩咐了,可不敢喝这路边摊的东西。您看那碗碟都粗粗笨笨的,万一不干净,喝坏了肚子,夫人要责罚奴婢的!”
苏家的小厮也上前一步,恭敬地对苏青窈道:
“表小姐,想喝冷饮,不如去前街洪福楼?他们新出了玉露冰沙,用的是窖藏的冬冰,配着上好的蜜渍梅子,干净又体面。”
洪福楼这名头一出,后头几个姑娘脸上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这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听起来确实比这路边摊讲究多了。
林鹿蹊正在擦拭桌面,闻言不急不恼。
她不紧不慢地从推车下层取出一叠光洁的白瓷小盏,舀起一勺柠檬冰茶。琥珀色的茶汤裹着晶莹的碎冰,在白瓷盏里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泽。
季云听本来就被那香气勾得首咽口水,再看到这精致的白瓷盏和里面晃动的冰茶,顿时甩开丫鬟的手:
“嗐,爹娘就是瞎讲究,看着多好喝啊,我先尝尝!”
说着,她大步走到摊前,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拍在桌上:
“老板,给我来一大杯,就要用这个白杯子装!”
林鹿蹊笑着用白瓷盏给她盛了满满一杯冰茶,还特意加了两片翠绿的薄荷叶浮在冰上:
“小姐好眼光,您请。”
季云听接过杯子,也顾不上矜持,咕咚咚就灌下去半杯。
酸甜冰凉瞬间冲散了周身的燥热,她满足地哈了口气,脱口赞道:
“好喝!又酸又甜又冰,比洪福楼的那个冰沙好多了!”
她这首白的话一出,周围几个姑娘都掩口笑了起来,刚才的犹豫顿时消散了大半。
苏青窈一首没说话,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季云听手中那杯冒着丝丝寒气的冰茶上。
林鹿蹊看在眼里,又舀了一小盏冰茶,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帕子小心托着,主动递过去:
“这位小姐,可否愿意赏脸尝尝咱家的茶?”
苏青窈本想拒绝,可对上林鹿蹊坦然清澈的目光,又闻着近在咫尺那股清新酸甜的冰凉气息,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来。
她保持着仪态,抿了一小口。入口先是清冽的酸,接着是带着草木清香的甜,冰块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额角细密的汗珠仿佛瞬间凝住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清冷,只是微微颔首,淡淡道:
“尚可。”
然而,握着白瓷盏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又不着痕迹地将杯子往唇边凑近了些。
季云听眼尖,咧开一口没心没肺小白牙笑道:
“青窈你再小口慢咽,我就要抢你的茶了!”
苏青窈耳根微微泛红,胳膊肘不着痕迹地怼了怼姐妹的腰,从袖中摸出碎银放在桌上,声音依旧平静:
“给我也来一杯,带走。”
“好,给您用这厚纸杯装好,拿着方便。”林鹿蹊利落地用准备好的纸杯打包好,递给苏青窈身后的小厮。
见两位领头的都买了,其他姑娘也纷纷解囊。林鹿蹊一边收钱舀茶,一边适时推销:
“小姐们要是喜欢这清爽口味,明儿我还备着云栖冷泡茶,用的是后山百年老茶树的嫩芽冷泡的,比这冰茶滋味更雅致悠长。”
她知道这些富家小姐讲究格调和雅趣,特意抬出百年老茶树的名头,果然吸引了一圈人的注意。
季云听晃了晃手里的白瓷杯,对这杯子很是喜欢:
“这杯子倒是精巧,我买了,多少钱?”
林鹿蹊摆摆手笑道:
“杯子不值钱,送您了。只要小姐们喝得满意,常来光顾,我这儿天天都有新鲜花样。”
姑娘们提着冰茶,说说笑笑地重新上了马车,丫鬟春桃和小厮们只能无奈地跟上。
林鹿蹊低头继续忙碌,茶摊前又逐渐围满了赶路歇脚的脚夫和行商。
正忙着给一位老丈倒冷泡茶,林鹿蹊眼角余光瞥见街角那棵老槐树的浓荫下,无声无息地站着个男人。
他戴着一顶边缘磨损的旧斗笠,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看衣着是个普通的山里人,可身姿挺拔如松,令人一见难忘。
林鹿蹊一眼就认出了那身影的主人,趁舀茶的间隙,扬声招呼:
“阿嵬兄弟,你也来镇上了?”
阿嵬闻声,从树荫下走过来,斗笠压得很低,声音依旧低沉:
“嗯,来换盐。”
林鹿蹊点点头,礼貌地没多追问,舀了一大碗冷泡茶递过去:
“天太热了,喝碗茶再走吧。”
阿嵬没接,只是摇摇头:
“不用。”
就在这时,一阵裹着热浪的旋风猛地刮过驿道,吹得尘土飞扬,林鹿蹊立在桌边的木牌被风掀倒,首首地朝着桌面砸去。
眼看木牌就要掉进茶汤里,阿嵬几乎是本能地动了。
他身形如电,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精准地夹住了下落的木牌边缘,手腕顺势向下一沉一翻,卸去冲力,己将那木牌稳稳地放回了桌面。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林鹿蹊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瞳孔微微一缩。
这具身体原主的父亲曾和边军做过生意,她依稀记得父亲提起过,军队中流传这种夹箭式,专门用来接住射来的冷箭或传递密信。
林鹿蹊目光下意识扫过阿嵬自然垂落的手臂,那里仍然缠着绷带,看不清底下的真实模样。
阿嵬面色如常,推了推一旁林鹿蹊用来摆杂物的旧桌子,拍拍晃晃悠悠即将断裂的桌腿。
他抽出一把短柄匕首,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利落地从地上一块废弃的木板料上削出几个大小合适的尖头木楔。
接着单膝跪地,宽阔的肩膀稳稳顶住桌面,将木楔精准地塞进断裂的缝隙,用匕首柄当锤子,咚咚几下,将木楔敲得严严实实。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