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寒意尚未从陈默的骨髓里散去,赵东升最后那句关于母亲与徐文渊“复杂关系”的低语,更像毒蛇的信子,在他脑海里反复噬咬。照片的疑点像一根冰冷的刺,戳破了赵东升看似“诚意”的交易泡沫。那刻意处理的撕裂边缘,不符时代的相纸材质——这半张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血色记忆”,极有可能是精心伪造的鱼饵。徐文渊老谋深算,赵东升狡诈反复,他们联手布下的陷阱,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顾云深那份足以动摇徐氏根基的原始地质报告。
“不能交出去!”陈默在疾驰回程的车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赵东升提供的碎片信息——争吵、徐文渊在现场、可能的延误安全指令——虽触及真相边缘,但不足以构成铁证。而那份报告,是同盟目前最有力量的反击武器。
然而,风暴比他预想得更快、更猛烈地降临了。
首先感受到压力的是林薇。她名下几家精心运作、看似与徐氏无关的边缘公司,一夜之间遭到了税务、工商甚至消防的联合突击稽查。理由冠冕堂皇,却处处透着针对性。几个关键项目的审批被无限期搁置,银行授信额度被临时冻结,资金链骤然紧绷。这不仅仅是商业打压,更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消耗战。
舆论的攻击紧随其后。几份影响力不小的网络媒体和本地小报,几乎同时刊发了一系列“深度揭秘”文章。标题耸人听闻:
《顾氏遗产迷云:遗孀疑似伙同外人侵吞,法律漏洞何在?》
《深扒‘慈善富豪’顾云深:光辉背后是否隐藏致命秘密?》
文章拼凑“事实”,极具煽动性。将苏璃塑造成一个可能为了遗产不择手段、甚至与年轻警官勾结的蛇蝎美人;将林薇描绘成因爱生恨、利用商业手段协助报复的帮凶;而陈默,则被彻底污名化为一个被金钱和女人迷惑、滥用职权泄私愤的堕落警察。文章甚至暗示顾云深的死因存疑,苏璃有重大嫌疑。
污水铺天盖地,意图将他们三人彻底搞臭,置于公众审判的烈火上炙烤,切断他们寻求外界帮助的一切可能。
苏璃的病房,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媒体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试图冲破医院的安保防线。骚扰电话、匿名恐吓信接踵而至。网上针对她的污言秽语和恶毒诅咒,让她本就脆弱的精神濒临崩溃。她把自己蜷缩在病床上,窗帘紧闭,拒绝任何探视,仿佛又回到了丈夫刚去世时那种被巨大恐惧和孤独吞噬的状态。
陈默和林薇顶着巨大压力,轮流守护在病房外。他们屏蔽了外界大部分信息,竭力安抚苏璃,但空气中弥漫的窒息感挥之不去。
最终的重锤,由徐文渊亲自挥下。
一个阴沉的午后,徐文渊带着几名西装革履、神情倨傲的律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苏璃的病房门口。林薇和陈默被粗暴地挡在外面。
徐文渊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伪装,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傲慢和掌控一切的戾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苏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病房,也落在门外陈默和林薇紧绷的神经上。
“苏璃,游戏该结束了。”徐文渊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你以为靠着那两个蠢货,守着那栋破洋房,就能保住秘密?就能对抗我?”
他向前一步,阴影笼罩着苏璃:“我不仅知道陈默是顾云深那个‘技术员朋友’的儿子,是那个死在矿下的陈素琴的儿子……我更知道,你,苏璃,在顾云深死后,利用了一个早己不存在的‘遗嘱执行人’的身份——陈素琴的身份,秘密转移走了顾云深存放在海外银行、数额惊人的一笔‘研究基金’!那笔钱,是早年矿脉勘探的‘灰色’利润,也是顾云深准备用来对付我的底牌之一!”
如同一道惊雷在苏璃脑中炸开!她猛地抬头,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放大,嘴唇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连林薇都未曾完全告知的秘密,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深的噩梦源头!徐文渊怎么可能知道?!
门外的陈默如遭雷击!陈素琴……母亲的名字!徐文渊不仅知道母亲,更知道苏璃……冒充了母亲的身份?!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徐文渊欣赏着苏璃瞬间崩溃的表情,如同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苏璃的心脏,也穿透病房的门板,扎在外面的两人耳中:
“那份授权文件签得很像,不是吗?模仿顾云深的笔迹,再盖上顾云深早年为了研究项目方便而留给陈素琴、后来却被你‘继承’的私人印章……很完美的操作。可惜,假的就是假的。那笔钱,你转移到哪里去了?嗯?用它来买通警察对付我?还是……用它来安抚你自己的良心?”
苏璃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最大的秘密,她自以为能带进坟墓的罪孽,被徐文渊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眼前发黑,窒息感淹没了一切,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病房内一片混乱,医生护士冲了进去。门外,陈默和林薇脸色煞白,浑身冰冷。徐文渊最后那句话,如同恶魔的低语,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
“洋房?密室?呵……你们以为那点东西就能绊倒我?那栋房子,连同里面所有的‘秘密’,很快就不属于你们任何人了。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哦,不对,应该是非法处置‘遗嘱执行人’陈素琴女士名下的关键证据?真是……精彩。”
徐文渊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西装袖口,带着胜利者的冷笑,在保镖和律师的簇拥下扬长而去,留下被彻底击垮的同盟和一场刚刚拉开帷幕的、更加残酷的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