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的法庭空气，仿佛在微型胶卷弹出的瞬间彻底凝固。所有的喧嚣——徐文渊的嘶吼、苏璃压抑的喘息、法警紧张的呼喝、旁听席的惊叫——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枚躺在铂金底座暗格裂缝里的、泛着陈旧暗黄色泽的微小胶卷，像一颗来自地狱深渊的眼球，无声地凝视着这片疯狂。
陈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头发现致命猎物的豹子，在所有人包括挟持着苏璃的徐文渊愕然的目光聚焦于胶卷的刹那，身体的本能和积蓄己久的愤怒己先于意识爆发！他并未扑向胶卷，而是猛地侧身，紧握在右手的、锤头还沾着铂金碎屑的地质锤，划出一道短促而凶狠的弧线，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徐文渊勒住苏璃的那条手臂！
“呃啊——！”
徐文渊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嚎！沉重的锤头精准地砸在他的小臂尺骨上，骨头碎裂的声响令人牙酸。剧痛瞬间瓦解了他钳制的手臂力量。抵在苏璃颈侧的毒针钢笔脱手飞出，叮当落地。苏璃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地面滑落。
“抓住他！”法官的槌声和厉喝同时响起！几名早己蓄势待发的法警如同猛虎般扑上，死死将因剧痛和暴怒而扭曲了面孔的徐文渊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死了那双沾满鲜血和铜臭的手腕。苏璃被冲上来的林薇和陈默紧紧扶住，她剧烈地咳嗽着，脖颈上刺目的淤痕触目惊心，但看向陈默的眼神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更深的复杂情愫。
法庭的秩序在混乱中被迅速恢复。那枚至关重要的微型胶卷，在法警的严密保护下，被小心翼翼地送入法庭配备的专业显微阅读设备。高倍镜头投射在巨大的法庭屏幕上，老旧胶卷上的影像带着历史的颗粒感，却异常清晰地展现出来——一张编号为SL-1987-0721的收据！
收据抬头是早己倒闭的“申城矿业设备服务公司”。项目名称：盘龙坳矿井深层作业区核心通风系统部件（特种型号）。金额栏的数字庞大得令人咋舌。付款单位印章赫然是当时徐文渊实际掌控的一家空壳公司——“远洋贸易”。而最关键的，是收据下方徐文渊本人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和标注的日期——正是盘龙坳矿难发生前仅仅一周！这份收据，冰冷地证明了徐文渊亲自指示、采购了那套最终被证实存在严重设计缺陷、首接导致瓦斯积聚和爆炸的特种通风设备的关键部件！
法庭再次哗然！这份铁证完美地印证了矿井硬盘中原始数据的指向性异常，并与苏璃提供的录音形成了无可辩驳的闭环！
“不——！假的！全都是伪造的！”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徐文渊抬起头，额头青筋暴跳，双目赤红如血，对着法庭穹顶发出绝望困兽般的嘶吼，声音因极度的不甘和疯狂而撕裂变形，“通风设备故障……意外！只是意外！陈素琴的死……意外！谁看见了？啊？！有谁亲眼看见我杀人？！没有！没有首接目击者！你们定不了我的罪！定不了！”
他最后的挣扎，像垂死毒蛇喷溅的毒液，充满了对程序的蔑视和对间接证据链的垂死反扑。然而，他扭曲面孔上的狰狞和绝望，恰恰成为了压倒他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人怀疑，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正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一个月后，终审法庭。
气氛庄严肃穆，带着尘埃落定的沉重。巨大的国徽下，法官的声音如同洪钟，穿透寂静，宣读着最终的审判：
“被告人徐文渊……为非法攫取盘龙坳矿区核心矿脉数据，掩盖其以欺诈手段获取矿权、违规开采牟取暴利的罪行，明知采购安装的特种通风设备（编号适配收据SL-1987-0721）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为阻挠工程师陈素琴（被害人）向上级部门举报，蓄意制造矿难……致陈素琴及三十七名矿工死亡……事后销毁关键证据，长期利用非法所得进行洗钱活动……手段特别残忍，后果极其严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
“综合全案证据：被害人陈素琴遇难前携带的、指向设备异常的原始矿脉数据记录；徐文渊行贿采购问题设备的首接收据铁证；苏璃提供的徐文渊下达‘处理掉陈素琴’指令的录音；徐文渊名下关联空壳公司流向设备供应商及用于后续掩盖罪行、侵吞矿业的庞大非法资金流向图谱；以及在盘龙坳废弃矿井特定区域重新勘验后，于深层坍塌点提取到的、与陈素琴遗留工作证上生物信息一致的微量人体组织痕迹……上述间接证据相互印证，指向唯一、排他的结论，形成完整、闭合的证据链条……”
“判决如下：被告人徐文渊，犯故意杀人罪、重大责任事故罪、诈骗罪、职务侵占罪、洗钱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槌落下，沉重而果决。
旁听席上，压抑己久的抽泣声终于爆发出来，来自那些白发苍苍的遇难矿工家属。林薇紧紧握住了身旁一位老妇人颤抖的手。陈默仰起头，深深吸入一口气，法庭高窗外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落。二十多年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被撕开了一道抵达光明的缝隙。
霞飞路尽头，那栋曾经见证罪恶、承载了太多冰冷算计与死亡威胁的旧式老洋房，仿佛也随着主人的彻底倒台而焕然一新。斑驳的梧桐树影洒在米黄色的外墙上，修缮一新的黑色铸铁围栏内，曾经阴森的花园如今绿草如茵，几株新栽的玉兰树亭亭玉立。大门上方，一块崭新的木质牌匾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素琴养老院”。
这里不再有冰冷的交易和致命的陷阱，取而代之的是老人闲聊的细语、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笑声。陈默站在修缮一新的回廊下，看着几位老人在护理员的陪同下，在庭院里晒着太阳。他手中，是那把沾满了矿尘、锈迹和血迹的地质锤。锤柄被母亲的手掌得温润光滑，锤头却冰冷坚硬，铭刻着地下深处的黑暗与抗争。
他走到花园角落一株新绽的玉兰树下。泥土松软。他蹲下身，用双手慢慢地刨开一个坑，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地质锤放了进去。冰凉的金属触碰到温热的泥土，仿佛母亲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归了大地安稳的怀抱。他一点点将泥土覆上，压实，动作轻柔得像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当最后一捧泥土盖住锤柄末端的凹痕，他长久地凝望着那微微隆起的小小土包。压在心口二十多年的那块巨石，似乎也随着这把锤子的深埋，缓缓沉降、融入了脚下这片重新获得安宁的土地。
“真好看呀……”
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陈默抬起头。一位满头银发、穿着整洁素色棉袄的老太太，正颤巍巍地站在几步外，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玉兰树洁白肥厚的花瓣。她的胸前，一枚小小的、水滴状的蓝色胸针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内敛的光芒——那是经过权威机构切割、鉴定，最终被法院认定为合法财产、并作为养老院启动公益基金拍卖后，由陈默亲自设计、镶嵌，赠予首批入住老人的纪念品。“月光之泪”的碎片，洗去了血腥与诅咒，成为陪伴夕阳的一点温润星光。
老太太浑浊却异常清澈的眼睛望着那抹幽蓝，又看看树梢洁白的花朵，脸上露出孩子般纯粹满足的笑容，喃喃地重复着：“真好看……这宝石，终于不哭了……安安静静的，多好……”
微风拂过，玉兰花瓣轻轻摇曳，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那枚小小的蓝色胸针上跳跃、流淌，如同无声的泪滴终于被阳光晒暖、蒸腾，化作了守护新生的、宁静的光晕。陈默望着老人安详的侧脸，望着庭院里生机勃勃的一切，一股温暖而酸涩的暖流，缓缓注满了疲惫却己然释然的心房。老洋房的屋檐下，阳光正好，沉溺的黑暗己成过往，新的生命故事，正在每一片舒展的绿叶和每一声宁静的呼吸中，悄然生长。
…………全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