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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嘿嘿……母妃！”
李慎心肝儿一颤，赶紧挤出个自以为讨好的笑脸，小脑瓜拼命开动，搜肠刮肚地找借口：
“儿……儿今天……哦~儿臣可没迟到！您看，现在日头还早着呢！”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显得无比心虚。
鬼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路神仙不开眼！明明一路顺风地进了宫，见过了父皇母后，怎么一踏进自己生母的地盘，当头就是一棒？
“没迟到？”韦贵妃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火气：
“你就知道个没迟到！你知不知道你母妃我今天一大清早就在这延嘉殿眼巴巴地盼着了？”
“天不亮就起身梳洗，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按祖宗规矩礼制，你这成了婚的新郎官，头一件事就该天不亮就来宫里候着！”
“只等陛下那边早朝一散，立刻就去立政殿奉茶请安！”
她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指尖都气得微微发颤：
“结果呢？日上三竿了，半点人影不见！派人打听，支支吾吾回话的太监只说还没到！”
“慎儿啊慎儿！你睡懒觉的本事，那是你父皇都拍马难及！前无古人，后头……哼！”
她没好意思说“后头怕也没几个能追上你的”，但这未尽之意，殿内几人心知肚明。
李慎原本还七上八下的心，听到这话，反倒悄悄落回了一半肚子。
敢情……母妃这无名火起，竟是因为担心自己睡过头耽误了规矩，提心吊胆了一早上？
这知道了缘由，那便好解决了。
随即他赶紧抬起头，脸上努力做出最诚恳最乖巧的表情，声音也变得软了几分：
“母妃……儿知错了！是儿考虑不周，只想着自己贪睡那片刻，却忘了母妃会为儿挂心。”
“当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还没出长安城多远呢，就先害得母妃坐立不安！儿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这马屁拍得又准又及时。
韦贵妃看着儿子那张写满“我知错了，我以后改”的脸，原本积蓄的怒气就像是戳破的气球，嗖地一下就泄了大半。
说到底，这颗被揪了一早上的心，此刻才算是真正落了地。
看着他那没心没肺认错的样子，韦贵妃板着的面孔终究是绷不住了，眉宇间的寒冰悄然融化。
“行了，起来吧！”韦贵妃终究是心软了，没好气地扔出三个字，语气虽硬，但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真让他一首跪着不成？
“哎！谢母妃恩典！”李慎如蒙大赦，喜笑颜开，“腾”地一下就从地上蹿了起来。
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着韦贵妃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
那动作快的，生怕晚一秒这恩典就收回了似的。
韦贵妃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站没站相的德性，刚刚压下的火气又隐隐往上冒，忍不住再次正色道：
“慎儿！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肩上担着王府的重担！”
“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懒散任性，整天没个正形！需得稳重些，知晓分寸，凡事多想多看！记住没？”
“是是是！母妃训导的是！字字珠玑，儿臣听得真真的！”李慎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态度无比真诚：
“从今往后，儿臣定当痛改前非，把这贪睡懒散的毛病，好好规整规整！争取……早日赶上太子大哥一半沉稳！”
他心里门儿清，改不改得掉？那是以后的事儿！眼下把这尊老佛爷应付过去才是顶顶要紧的。
至于承诺么……话说漂亮点又不掉肉。
一首坐在旁边当背景板的陆清涵，看着这母子俩“一个训得头头是道，一个应得痛快淋漓”的景象。
这下算是彻底弄明白了这位在朝堂上让父皇都无可奈何的夫君的死穴在哪里。
敢情这无法无天的长安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怵他亲娘！
这发现让她觉得既新奇又好玩，忍不住低下头。
用绣着缠枝莲的宽大袖口掩住唇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肩膀还不自觉地轻轻耸动了几下。
李慎偷偷瞥见媳妇儿幸灾乐祸偷笑的模样，脸皮有点挂不住，赶忙咳嗽一声，强行拉回话题：
“那个……母妃啊，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先让清涵给您奉茶？”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毕竟这才是今天的正经大事呢，免得误了吉时！赶紧结束这丢人的局面才是上策啊！
韦贵妃鼻腔里发出一声轻浅却带着长辈威严的“嗯”，算是默认了儿子的提议。
她朝着侍立在珠帘旁的一个穿桃红比甲的大丫鬟，递了个不动声色的眼神。
那丫鬟心领神会，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便领着另外两名同样衣着素净、行动利落的宫娥，鱼贯而入。
她们和之前在立政殿所见一样，手中托着光可鉴人的漆盘，盘中盛放之物也大同小异：
一把釉色温润的茶壶，三两只配套的莲瓣青瓷小盏。
早己准备好的陆清涵见状，连忙款款起身，快步走到仍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旁边的李慎身侧，算是夫妻一体。
她带着那两名奉茶宫女，莲步轻移至韦贵妃座前丈许的距离停下。
陆清涵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伸出那双指若削葱的素手，稳稳地从宫女托举的盘中捧起那把还氤氲着热气的茶壶。
她的手腕轻柔而稳健地倾斜，清亮的茶汤注入一只小盏，七分满，一滴未溅，动作流畅得如同练习过千百遍。
随后，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盏代表着敬意的茶，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到韦贵妃面前。
微微屈身，将茶盏高举过眉，声音清越柔和：
“母妃，儿媳陆清涵为您奉茶，母妃请用。”
韦贵妃的目光，从陆清涵倒茶时的专注，到此刻奉茶时的落落大方，一丝不落地全都看在眼里。
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真切的欣慰，还有点儿始料未及的欢喜。
没想到啊，长孙皇后这位后宫之主，竟真给她那跳脱得没个正形的儿子寻摸到了如此一位气质卓然、规矩全在心中的好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