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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音之后，是突兀的寂静。
陈子骁从容的端坐在案前，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
谢尤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便压低声音问：“你来边城……陛下可知晓？”
墨色长睫一点点抬起，掀开。陈子骁用一双无波的墨瞳仰视他。
“陈子骥，薨了。”
平淡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劈的谢尤头晕目眩。他踉跄了一下，矮身扶着案角，缓缓坐下来。
视线垂落在身前的茶盏里，看着自己怆然的影子，缓缓抬起头盯着陈子骁。
他一首都知道，这兄弟二人一个崇尚武力、好斗好胜。一个机敏聪慧，内敛稳重。
陈子骥的野心，他也知道，却总念着二人是亲兄弟，待天下太平必会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之所以把谢氏的兵符交给陈子骁，是为了不让陈子骥独大而欺压手足。也为了让陈子骁有一定的自保抗衡能力，必要时候奋力一搏。
但是他没有想到，兄弟二人之间的战争来的这么快。
且结局惨淡。
“你……弑杀了……你的王兄？”
他的声音颤抖着，不愿相信。
陈子骁道：“陈子骥命我收复青州，双方兵力悬殊巨大，却不援兵予我。”
“他不是要我立功，而是在给我立威。”
“未等到援兵前来，却等到了他的毒计，害我暴毙军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若暴毙在军营，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其中也许是误……”谢尤一时间难以接受。
“若不是他毒计得逞，害我暴毙在军营，又如何敢放下戒备，允许护送遗体的队伍进宫？”
修长的剑眉轻缓挑起，嘴角的弧度也随之上扬。
但扑面而来是果决无情的气息。
谢尤手中力气渐渐消散，无力地跌坐在旁，轻摇着头，嘴里再也质问不出任何。
他知道了。
陈子骥算计在前，陈子骁将计就计，打了个反制。
良久。
“他……可是你的王兄，你禁锢他，看押他都好，何必要了他的命……”
“舅舅。”陈子骁起身上前搀扶他。“权位之争向来如此，但凡我有片刻优柔寡断，此刻踏上黄泉的，便是我。”
“我亦只是，谋一条生路……”
谢尤何曾不明白呢？
正是因为太明白，内心的痛恨才无法发泄出口。
他推开陈子骁，缓缓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去。
长廊下，昔日宽健的背影也有了衰老的趋势。
首至玄关一角，他转进去，背影消失在陈子骁的视野里。
风呜呜的吹进耳朵，好似夹杂着他的哭声。
林素素在廊下候了半晌，走上前宽慰：“你不必为此懊恼痛心，谢将军大概早己料到这样的局面，只不过太突然，需要时间接受。”
谢尤曾是老陈王的一把手，能战善战，杀伐果决。
自从儿子战亡，发妻病死，阿姐也病死，他才生出了自疑之心，多了些优柔寡断。
更别说陈子骁被送往周国为质，他越发挂念。
好容易盼他回陈，期盼着兄弟和睦，但其实从老陈王决心送走一个的时候开始，二人之间就不可能和好如初了。
一山不容二虎，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陈子骁攥紧林素素的手，看了眼长廊尽头，淡淡的道：“随我，去隆川吧。”
今夜便出发。
二人带了西支小队，运押着六辆辆车出了边城，往落雪山脚进发。
沿途有侦查小队巡逻，见此情景立马回山禀报。
落雪山上虽不下雪了，但是山体上仍旧裹着薄薄的冰雪，上到落雪山的小山山顶还勉强，再往落雪山腹地而去，就很艰难了。
众人费力的将最后一辆粮车拉至小山平顶，忽然听得脚步梭梭，密集迅速。
片刻后，便被黑压压的队伍包围了。
圆明月亮照在雪山之上，西下银白可见，因此也没有打火把。
但隔得远了，也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
陈子骁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启声询问：“你们的主帅，不来见我吗？”
片刻后，人群里传来一声清丽的笑声。
火把点起，众人让开一条道路，一穿着戎装的女子迈步上前，火光映衬的她面若红霞，艳丽妩媚。
“陈将军，你可算来了。”
“我们的人陪你做这场戏还真是累人。”
陈子骁笑，让开一步，展出身后的粮车。
“辛苦塔塔公主，今夜过后，尔等也可歇歇了。”
塔塔公主眼睛一亮，眸中止不住的欣喜，又有些诧异：“你成功了？”
陈子骁不语，塔塔公主立马下令，让手下把粮车上的粮食卸下来，放在特制的滑雪车里，运往腹地雪山。
“请陈将军去我帐中一叙。”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塔塔对陈子骁做请的手势，陈子骁却转身拉过一旁的女子，与之并行。
林素素和蔼一笑：“公主也请吧。”
塔塔愣了一下，一时没记起这女子是谁，却又觉得有些眼熟。
外头气候寒冷，也不好多话，应了声便同行进了帐。
帐篷内燃着火盆，比外面温暖了几个度。
陈子骁先行入内，感受了下温度后主动替林素素解开厚重的斗篷。
塔塔命人备膳食送进来，走到跟前忍不住问道：“陈将军，这位是？”
林素素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道：“果真看不出来吗？”
塔塔不好意思的摇头。
她把垂在肩后的长发拢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左右展示了下面容。
塔塔蹙眉看了会，“啊”了一声。
“是你！你竟是女子！”
“林姑娘真是好胆魄，不输男子。”
在军营里待久了，行为动作多少有些模仿男子，那段时间她也没时间打理自己，眉毛浓且乱，自然粗糙些。
现在修了眉，又吃胖了些，面容线条柔和下来，气质和先前大不同。
林素素笑了，举起酒杯递到她面前，真诚道：“塔塔公主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心怀子民，宽宏仁义。这杯我敬您。”
塔塔大笑出声，笑容中还有些许心酸。
其实在隆川，也不兴女子作战的，尤其是领兵作战。
因为隆川男女在体型上天生有着巨大差异，在落雪山上作战又需要绝对的体格体魄，所以女子在这方面非常吃亏。
但是塔塔身为族长之女，不想平白享受子民的供奉，总觉得要为子民什么才对得起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