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母片镶嵌的窗棂,在书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宁微跪坐在青竹席上,手指无意识地着案几边缘的青铜饕餮纹。祁白书房里的陈设处处透着矛盾——古朴的青铜灯盏旁摆着精密的铜制游标卡尺,泛黄的竹简堆里夹杂着绘满几何图形的羊皮纸。
"水轮传动结构设计得很精巧,但齿轮咬合处损耗太大。"她指尖轻点图纸上墨迹未干的部分,羊皮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种枣木齿轮连续运转三个月就会崩裂。"
祁白正在研磨朱砂的手突然顿住。他今日换了件月白色深衣,束发的玉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青辉。几缕未束好的黑发垂在颈侧,随着他倾身的动作扫过宁微的手背。
"你有更好的方案?"他声音里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
宁微呼吸一滞。祁白身上飘来淡淡的沉香气,混合着松烟墨的气息。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刚画的草图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虎口处却有层薄茧——这是长期执笔又握剑的手。
"用青铜铸造。"她蘸取砚台中新磨的墨汁,在空白处画出交错齿纹,"齿轮间距按这个比例调整。"她写下0.618的阿拉伯数字,突然意识到问题,急忙用袖口去擦。
祁白却猛地扣住她手腕。他掌心温度灼人,指腹按在宁微腕间脉搏处:"且慢。"
宁微看着他拉开紫檀木案几下的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当竹简展开时,她倒吸一口凉气——上面赫然画着同样的黄金分割图示,旁边用秦篆注释着"天工之数"。
"三年前我在墨子残篇里发现这个。"祁白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现在告诉我,你为何会知道连当世大匠都不知晓的秘术?"
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宁微能听见窗外竹叶的沙沙声,能看见阳光里浮动的尘埃,甚至能感受到祁白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他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细碎的金色光点。
"我..."
"公子!"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老管家在门外急声道:"黑鹰大人己到前厅,说是奉秦王手谕前来查访。"
祁白眼神骤冷。他迅速卷起图纸塞进暗格,从剑架上取下一柄青铜短剑别在腰间。"待在这别动。"他指尖在宁微掌心快速划动,温热的触感留下两个字——"噤声"。
当书房门被拉开时,宁微瞥见廊下站着个玄衣男子。那人腰间悬着青铜令牌,鹰隼般的眼睛正首首盯着她。
——————
日影西斜时,宁微终于找到机会溜进祁白严禁她靠近的西厢阁楼。阁楼里堆满蒙尘的木箱,中央却立着个用锦缎覆盖的庞然大物。当她掀开锦缎时,忍不住轻呼出声——那是个三尺高的青铜装置,复杂的齿轮组与活塞结构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蒸汽机原型..."她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在底座摸到凹凸的刻痕。翻转查看时,一行秦篆小字在夕阳下清晰可辨:"见心镜启,天工再现"。
身后突然传来木屐踏地的声响。宁微转身时手肘碰倒了油灯,火苗"腾"地窜上垂落的竹帘。
"别动!"
祁白踹门而入的身影在火光中宛如剪影。他扯下外袍扑向火焰,翻滚间将宁微护在身下。宁微的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听到他心跳快得像擂鼓。
"这是..."祁白盯着她手中半开的机关盒,声音发紧。盒中静静躺着半片青铜镜残片,纹路与她博物馆里修复的那块完全吻合。
院墙外突然传来夜枭啼叫——三长两短,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黑鹰的暗号。"祁白一把将她拉入阴影,"明日宴席你必须扮作我的侍女。"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承认来自未来。"
——————
当夜,宁微在厢房里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点亮油灯,发现枕下不知何时多了卷竹简。展开后,熟悉的字迹让她心头一颤——这分明是祁白的手笔:
"见心镜示:天外来客,星坠卫宫。或解秦祸,或启大劫。"
竹简末尾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现代物理学中的∞无穷大。宁微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突然发现背面另有乾坤——用朱砂绘制的星图间,赫然标注着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