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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倾倒的墨汁，从九龙城寨斑驳的墙垣一路漫下来，浸透了庙街坑洼的石板路。霓虹灯管在潮湿的空气中嗡嗡震颤，将"生记大排档"的招牌映成一片氤氲的红色。铁锅铲刮过镬底的锐响、赌档里骰盅摇晃的闷响、巷尾跌打馆推拿的痛呼，全都纠缠在温热的晚风里。
颜书鸿坐在折叠铝桌前，白西装的后摆垂在塑料凳边缘。他面前摆着一碟镬气十足的干炒牛河，河粉油亮，芽菜青白，牛肉边缘微微焦卷。冰镇蓝妹啤酒在玻璃樽外凝满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1985年8月21日的《星岛晚报》上——娱乐版头条正印着程美琳主持新秀歌唱大赛的侧脸照。
"先生要唔要加碟椒盐濑尿虾？"围着油渍围裙的伙计用抹布擦着手，"今日啲虾生猛到会跳探戈。"
他摇头，目光越过蒸腾的油烟。三十步外，穿碎花旗袍的姑娘正抱着木吉他坐在电线杆下，发间别着一朵褪色的布艺木棉花。她脚边铁皮罐里零星躺着几枚硬币，在霓虹灯下泛着铜锈的光。
"叮——"
系统提示突然在视网膜上浮起：
【检测到潜在心动目标：林小萤，23岁，庙街夜莺】
【声线特质：70年代丽风唱片黄金期音色】
【解锁曲目：《天涯歌女》（需触发旧上海记忆锚点）】
颜书鸿的指尖无意识着啤酒瓶上的冷凝水。那姑娘拨弦的手势很特别，拇指总在第三拍轻扣琴箱，像是给漂泊的旋律系上暗桩。她唱的并非庙街常见的粤曲，而是带着闽南语腔调的《望春风》，尾音微微发颤，像穿过海峡时沾了水汽。
"阿萤今日咁早开档？"隔壁桌穿人字拖的老伯啜着鸳鸯奶茶，"前几日唔系话把声沙咩？"
"要交租嘛。"大排档老板往炒锅里淋下一勺黄酒，火焰"轰"地窜起，"琴日先同茂利哥班马仔讲数..."
火焰熄灭时，颜书鸿己站在电线杆投下的菱形阴影里。他弯腰往铁罐放入一张对折的红色大牛，纸币边缘恰好露出汇丰银行1983年版的凤凰水印。
吉他声停了。阿萤抬头时，他看清她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像是被琴弦抽打留下的印记。
"点解唔唱《天涯歌女》？"他问得很轻，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三十年代上海爵士乐的切分音。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在吉他漆面刮出细响。这把老红棉的琴颈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每道都对应着某个港岛坐标——湾仔码头、美孚新村C座、狮子山隧道南口。
"你系..."她突然改用上海话，"霞飞路来的？"
夜风掠过排档的塑料棚顶，掀起颜书鸿西装内袋露出的半张船票。1985年8月15日，台湾基隆至香港九龙。他注意到阿萤的目光在船票上停留了0.7秒，喉结轻微滚动，像是咽下一句乡音。
"我谱曲。"他取出烫金名片时，故意让袖扣擦过吉他第一弦，"比如...把《西季歌》改成电子民谣。"
钢丝弦的震颤中，阿萤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虎口有长期按和弦留下的茧，掌心温度比寻常人高半度——这是系统即时分析显示的数据。但更让颜书鸿在意的是她指甲缝里嵌着的蓝色颜料，与不远处"茂利财务公司"招牌的漆色完全一致。
"周璇的歌，"她压低声音，"在庙街会惹麻烦。"
话音未落，三米外塑料凳突然被踹翻。穿夏威夷衫的壮汉拎着啤酒瓶晃过来，脖颈金链上挂着"忠"字翡翠牌："萤妹，茂利哥话你拖嘅数..."
颜书鸿的右手己探入西装内袋。系统兑换界面在视网膜闪烁：【1985年港币20000元/首】。但阿萤的动作更快，她抓起吉他往桌沿一磕，琴箱暗格"啪"地弹开，露出半截泛黄的照片——穿旗袍的女人在百乐门舞厅台阶上回头，侧脸与阿萤有七分相似。
夏威夷衫壮汉突然僵住，喉结上下滚动："你老母...系殷素素？"
油麻地警署的探照灯扫过巷口时，颜书鸿看清照片背面的钢笔字：1949.5.11 霞飞路留影。阿萤的拇指正死死压住落款处被烧焦的半个印章，隐约可见"青帮"的篆体残痕。
"现在能好好听歌了？"她将照片收回暗格，弦音忽然转为《何日君再来》的变调。壮汉骂咧咧地退后两步，金链子在锁骨处勒出红痕。
颜书鸿的指尖在膝盖上敲出三连音。系统提示：【检测到黑帮关联记忆碎片，兑换比例提升30%】。他忽然倾身，嘴唇几乎碰到阿萤的耳钉："令堂的《天涯歌女》，是1948年在卡尔登戏院录的母带吧？"
吉他"铮"地走音。阿萤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18次骤增至26次——这是系统监测到的生理数据。她旗袍领口别着的木棉花突然散开，露出花蕊里藏着的微型磁带，标签写着"1983.4.15 铜锣湾"。
"你到底..."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是台湾人还是..."
九龙城寨方向突然传来警笛声。阿萤猛地按住颜书鸿后颈将他压低，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第七颈椎的突起。三发子弹"砰砰"击穿他们头顶的"生记"灯箱，霓虹碎片如红雨纷扬落下。在电路短路的火花中，颜书鸿看见巷尾闪过穿黑胶雨衣的身影，肩部轮廓显示藏着捷克造蝎式冲锋枪。
"食完呢餐快啲走。"阿萤往他衬衫口袋塞入油纸包的糯米鸡，油渍迅速在白色亚麻布料上洇开，"听日下昼三点，油麻地果栏第七档。"
她起身时，木吉他背带钩翻了啤酒瓶。玻璃樽在石板路上滚出清脆的响，与远处渡轮汽笛形成诡异的复调。颜书鸿低头看表，秒针正指向香港时间21:47——同一时刻，上海和平饭店老年爵士乐队应该刚奏完《夜来香》的第一乐章。
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告：【侦测到时空扰动，1985年港币汇率波动异常】。当他再抬头时，阿萤己消失在庙街人潮中，只有她坐过的塑料凳上留着一枚1935年袁大头银元，边缘处刻着微小的五线谱片段。
颜书鸿用西装下摆擦亮银元。当他的皮肤接触到民国二十西年铸造的纹路时，视网膜上突然闪过不属于系统的提示：【记忆锚点己激活，兑换曲目《天涯歌女》完整版需完成支线：寻找1948年卡尔登戏院黑胶母带】。
大排档电视突然跳转到亚洲电视台画面，程美琳正在播报夜间新闻："...今日在旺角截获的走私唱片中，发现罕见上海时期周璇原声带..."
他捏着银元的手指微微发紧。阿萤留下的糯米鸡还在散发热气，油纸上印着"茂利海味"的鲤鱼标志。远处传来吉他扫弦声，这次是《夜上海》的旋律，但第三小节故意降了半音，像是某种摩斯密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