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将最稠的一碗推到燕映寒面前。
“伤患要补身子。”
燕映寒连忙双手接过:“多谢阿婆。”
赵虎眼疾手快地抢过最大的一碗。
呼噜呼噜就往嘴里灌,烫得首吐舌头也不肯停下。
他一边吃一边偷瞄凌霄。
只见凌霄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才送到嘴边。
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举止间仍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二位打哪儿来啊?”赵虎突然开口。
凌霄的手微微一顿:“北边。”
“北边可大了,具体是哪个州府?”赵虎不依不饶地追问。
燕映寒放下筷子,淡淡道:“逃荒之人,不提也罢。”
赵虎闻言,突然凑近燕映寒,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肩上的伤。
“这伤看着不轻啊,怎么弄的?”
“摔的。”燕映寒语气平静。
“摔的?”
赵虎夸张地瞪大眼睛。
“怎么摔能摔成这样?”
“阿虎!”
阿婆训道。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赵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姑母,我这不是替您操心嘛。前些日子我在汉南的兄弟说,那边遭了匪患,连县令都被五马分尸了。”
他意有所指地扫视着两人。
“咱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可别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往家里带。”
“阿虎!”
阿婆将碗重重搁在桌上。
“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萤儿也气鼓鼓地瞪着赵虎。
“虎哥最讨厌了!哥哥姐姐才不是坏人!”
赵虎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却仍不死心地嘀咕。
“我这不是担心姑母您嘛......”
凌霄放下碗,轻声道。
“阿婆别生气,赵大哥也是好意。”
她转向赵虎,温婉一笑。
“我们夫妻二人本是北边商贾,家乡遭了水患,不得己南下逃难。谁知半路遇上劫匪,慌乱中坠了崖,若不是燕郎拼死相护,只怕......”
话语戛然而止,她低头抿了抿唇。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燕映寒的伤势由来,又巧妙圆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当“夫妻”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时,燕映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凌霄一眼。
女人低垂的侧脸在月色下格外柔和。
他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收紧。
“多亏阿婆和萤儿姑娘相救,我们暂住养伤己是叨扰,待内子伤愈能活动自如,便即刻离开,绝不连累恩人。”
燕映寒适时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
阿婆闻言连忙摆手,狠狠瞪了赵虎一眼。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们安心住着,养好伤再说。”
萤儿也连连点头。
“哥哥姐姐别走!好不容易能有个说话聊天的姐姐,再多住些日子吧!”
赵虎讪讪地扒着碗里的粥,眼睛却滴溜溜地转。
他总觉得这两人身上透着古怪。
“既是商贾,那随身总该带着些值钱物件吧?”
赵虎突然开口,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姑母救了你们的命,还供你们白吃白喝,难道不该报答一下?”
“阿虎!”
阿婆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
“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人家落难至此,你还想着占便宜?”
“姑母,我这不是替您着想嘛!您看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照顾两个外人......”
“住口!”
阿婆厉声打断。
“再敢胡说,以后别想踏进这个门!”
赵虎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顿饭各怀心思的用完。
赵虎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阿婆板着脸说家里没有他睡觉的地方。
“我睡柴房就成!”
赵虎嬉皮笑脸地说着,自顾自地抱了套破被褥就往柴房钻。
阿婆拿他没辙,只得由着他去。
萤儿气呼呼地收拾碗筷,故意把碗碟碰得叮当响。
夜深人静,凌霄轻手轻脚地翻出那件坠崖时穿的衣裙。
华贵的绸缎早己被岩石划得破烂不堪,但腰带中间那颗莹润的珍珠却完好无损,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啪嗒一声轻响,珍珠被她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在饭桌上没拿出来,是怕那赵虎全部据为己有。”
燕映寒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了然于心的默契。
凌霄转身莞尔一笑。
“燕将军懂我。”
她将珍珠捧在手心,声音轻了几分。
“阿婆生活清贫,但自给自足倒也足够。只是听阿婆说,赵虎连萤儿的嫁妆钱都偷走了。”
燕映寒的目光落在珍珠上,微微颔首。
“这颗珍珠足够阿婆一家过上好几年安稳日子。”
“我把它送给阿婆,也算是对救命之恩的一点报答。”
凌霄指尖轻轻着珍珠光滑的表面,轻声道。
“至于阿婆要如何安排,就全凭她做主了。”
燕映寒的目光柔和下来,二人相视一笑。
凌霄将珍珠包好,悄声走进阿婆房间。
一番推辞下,终是说服阿婆收下。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突然,一阵急促的犬吠声撕破夜的宁静。
燕映寒猛然睁眼,战场上磨砺出的警觉让他瞬间清醒。
他无声无息地从床上坐起,右手己本能地摸向枕下。
那里本该放着一柄匕首,此刻只触到一片空无。
他眉头微蹙,右肩膀的伤口顿顿作痛。
他手指微攥成拳,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昭宁。”
他压低声音,手掌轻轻覆在凌霄肩上。
“醒醒,有人来了。”
凌霄立刻睁开双眼,睡意全消。
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出她瞬间紧绷的面容。
是他吗?
是他找到这里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被角。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囚禁的夜晚,耳边回荡着秦御口中的冰冷话语。
燕映寒的掌心覆在她瞬间冰凉的手背上。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有我在。”
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燕映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之后利落的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
透过缝隙向外窥视,只见十几个黑影手持火把棍棒,将小院团团围住。
跳动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目,照亮了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
砰!
一声巨响,院门被狠狠踹开。
木门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赵虎!你个龟孙子给老子滚出来!”
为首的彪形大汉提着砍刀,声音如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以为你躲到这儿,老子就找不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