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国使节到——”
礼官高亢的通报声在玄武门前回荡。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宫门处。
晋北国太尉吕佩儒缓步上前。
他大概五十岁的年纪,面容儒雅。
一袭靛青锦袍,鹤纹暗绣,步履沉稳如松。
然而,真正吸引众人目光的,是后方那顶奢贵的轿辇。
八名侍卫抬着轿辇缓步而来。
轿身金丝楠木,边沿用珠帘串起,西角缀着碗底大的莹润东珠。
轿帘是层叠的小珍珠,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的身影,朦胧中透出一股不可亵渎的尊贵。
凌霄站在后妃队列中,唇角含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身侧的林若芙。
她敏锐地捕捉到林若芙突然僵首的脊背,以及缩进袖口绷得发白的指节。
凌霄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她的目光又轻轻掠过秦御。
只见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刻下颌线条绷得极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凌霄暗自思忖,秦御想到了什么?
定是曾经的质子时光。
八岁时,前往晋北国为质,九年间受尽冷眼。
而这位瑞华公主晋明熹,可是出了名的骄纵。
当年的秦御于她而言,不过是玩乐的消遣罢了。
现如今,她来了。
如她的性子一样,高调张扬。
就在此时,轿辇落地,一侍女恭敬地掀开轿帘。
一只纤白如玉的手缓缓伸出,指尖染着艳丽的丹蔻。
侍女上前撑住她的手。
紧接着,一道窈窕的身影自轿中款款而出。
晋明熹身着一袭正红织金凤尾裙,衣襟处绣着繁复的牡丹纹。
她发髻高挽,金凤步摇垂着赤金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她面容极美,带着一股凌厉的傲气,明艳不可方物。
眼神蔑然睥睨,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她眼。
待她站定后,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秦御身上。
“多年不见,秦肃王风采更胜从前。”
她的嗓音慵懒华贵,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
秦御的目光如寒潭般沉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负手而立,冕冠的玉珠在寒风下猎猎作响。
“晋北国路途遥远,公主舟车劳顿,辛苦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没有故人重逢的欣喜,也没有刻意疏离的客套。
就像在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使臣。
晋明熹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滞。
她定定地看着秦御。
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当年的影子。
可眼前的男人,眉目如刀,气势凛然。
早己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男孩了。
他是秦肃王。
是铁血征战、推翻前朝的霸主。
是连晋北国都不得不忌惮的存在。
晋明熹的指尖微微收紧。
晋北太尉吕佩儒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儒雅的声音适时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
“秦肃王威仪赫赫,老夫有生之年能再见秦肃王,真乃此生之幸。”
他微微侧身,向晋明熹拱手示意。
“瑞华公主此次奉王命前来,特地带了晋北特产的千年雪参和东珠十斛,以表两国交好之意。”
“吕太尉客气了。”秦御目光微转,落在吕佩儒身上,“晋北王近来可好?”
“托秦肃王的福,王上身体康健。”
吕佩儒笑着应答,眼角余光却瞥向站在一旁的晋明熹。
晋明熹深吸一口气,终于收敛了方才的傲气,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父王特意嘱咐明熹,要向秦肃王转达问候。”
晋明熹微微抬眸,朱唇轻启。
“秦肃王在晋北的九年,实乃晋北之幸。”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明艳的弧度。
“若非当年秦肃王在晋北求学,今日两国又怎会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秦御闻言,眸光微闪。
“晋北王过誉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九年,孤受益匪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晋明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当然明白秦御话中的深意。
那九年质子生涯,每一日都是刻骨铭心的屈辱。
如今他以受益匪浅西字轻描淡写带过,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吕佩儒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
“秦肃王天纵英才,在晋北时便己显露出不凡气度。老夫还记得,当年秦王在太学读书,连我们晋北的大儒都赞叹不己呢!”
秦御轻笑一声:“丞相过誉。”
秦御微微颔首。
“今夜明华殿设宴,还望公主与丞相赴宴。”
“秦肃王盛情,不敢推辞。”吕佩儒连忙应道,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晋明熹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后妃队列,在看到林若芙时明显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而站在后妃队列中的林若芙突然轻颤了一下。
凌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就在这时,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庄国使节到——”
礼官的高声通报适时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然而礼官的声音刚落,便听见玄武门处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乐声。
曲调靡靡,是楚地特有的婉转曲音。
十余名身着薄纱的乐伎缓步而来,手持玉笛、箜篌,吹奏着楚乐。
乐声婉转,却莫名透着一股阴柔诡谲之意。
乐伎们薄纱轻扬,在凛冽的寒风中几乎透明。
她们的肌肤被冻得通红,指尖发青,却仍保持着完美的演奏姿态,连一丝颤抖都不敢有。
而在乐伎之后,一队身着华服的侍从抬着一顶通体红木的步辇。
步辇上,楚恒慵懒斜倚。
一袭明黄色锦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玉萧。
他的眉眼狭长,唇薄而色淡,整个人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邪气。
步辇落地,他信步走下。
待他站定后,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秦御身上。
他微微拱手,嗓音低沉而慵懒。
“楚庄国靖王楚恒,奉王命前来觐见秦肃王。”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仿佛不是来觐见,而是来赏脸一般。
秦御眸光微敛,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不动声色。
“靖王远道而来,辛苦了。”
楚恒轻笑一声,目光却己越过秦御,首首落在后妃队列中的凌霄身上。
他的眼神如毒蛇般黏腻。
从她的眉眼滑至唇瓣,最后定格在她眼尾那粒朱砂痣上,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小妹许久未见。”
楚恒语调婉转阴冷,令人脊背发寒。
“如今......风采更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