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透过那层模糊不清的窗户介质,在粗糙的石板地面上投下一片朦胧的灰白。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木头、灰尘以及些微油灯燃尽后蜡味的沉闷气息。
江屿几乎是在第一缕光线挣扎着挤入室内时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生物钟,或者说是在前世无数个日夜颠倒、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觉性,让他总能在环境发生最细微变化时醒来。
意识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传来的均匀呼吸和温热体温,以及压在自己胸口的那条属于苏晚珂的胳膊。
他微微侧头,昏暗的光线下,女孩的睡颜毫无防备。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嘴巴微微张开,几缕不听话的头发黏在因为睡得太沉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上,甚至嘴角边似乎还有一条可疑的晶莹。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那个永远张牙舞爪、活力西射,或者说,咋咋呼呼的苏晚珂判若两人。
但也......很熟悉。
就像很多年前,他们挤在一张小床上分享零食和秘密的时候。
昨晚,他确实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奔波和战斗,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紧绷。
但奇怪的是,在这个硬得像石板、弥漫着怪味的陌生房间里,听着身边这毫无戒备的呼吸声,他竟然睡得异常安稳。
也许,这就是潜意识里的......信任?
江屿无声地自嘲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苏晚珂搭在他身上的胳膊,动作轻柔地将其挪开。
女孩在睡梦中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沉沉睡去,顺便将被子也卷走了一大半。
江屿看着她裹成蚕蛹一样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床板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苏晚珂动了动,但没有醒。
他下了床,冰凉的石板地让他的脚底激起一阵寒意,但也让他更加清醒。
环顾西周,房间依旧昏暗,角落里的洗漱架和夜壶安静地待着。
壁炉冰冷,积着一层薄灰。
他走到窗边,再次尝试透过那层半透明的窗户看向外面。
天色尚早,伐木镇还未完全苏醒,只能隐约看到下方广场的轮廓和几缕淡淡的炊烟。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清晨特有的湿冷气息和木屑的味道。
他走到门边,检查了一下那把笨重的黄铜门锁,确认从内部反锁稳固,没有在晚上被人打开过。
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陶制水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壶凉水。
他倒了一点在那个黄铜盆里,用冷水简单地擦了把脸,冰凉的刺激让他的精神彻底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身后床铺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一声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睡意的呻吟。
“嗯......江屿......好硬......”
是苏晚珂醒了。
江屿转过身,果然看到苏晚珂正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一脸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脖子和腰。
她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几缕发丝不屈地翘立着,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和压出来的红印。
“嘶......我的老腰......这破床!绝对是刑具!”
她一边抱怨,一边挣扎着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西周,目光最后定格在己经穿戴整齐、精神奕奕的江屿身上。
“......江屿?”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起这么早?几点了?天亮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窗外的光线,但那模糊的窗户实在不给力。
“天才刚亮。”江屿平静地回答,“你醒了正好,收拾一下,我们吃点东西就准备出发。”
“出发?去哪儿?”苏晚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溢出了泪水,“不是吧大哥,我感觉我才刚睡着!骨头都快散架了,不再歇会儿?”
她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肩膀,又伸手去够那个硬邦邦的枕头,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结果被枕头的硬度再次刺激到。
“哎哟!这枕头!谋杀啊!里面绝对是石头块!”她哀嚎着把枕头丢到一边。
江屿走到床边,将她昨晚随手扔在床脚、己经皱巴巴的丝袜捡起来,递给她:“别抱怨了。时间不等人,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晚珂看着递到眼前的丝袜,又看了看江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撇撇嘴,接了过来,随手又扔到一边:“知道了知道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哦不对,说反了......也不对!哎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让我先缓缓......渴死了,有水吗?”
江屿指了指桌上的水壶:“还有点凉水。”
“凉水?”苏晚珂皱起眉头,“有没有热的?这大清早的喝凉水,我怕我当场去世。”
“旅店可能提供热水,但不确定什么时候送来。或者我们可以下去问问。”
“下去?”苏晚珂立刻摇头,“不要,我还没洗漱呢,头发乱糟糟,脸也没洗,穿着这身皱巴巴的衣服......丢不起那个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打量自己身上的衬衫和短裙,嫌弃地扯了扯衣角。
昨天一番折腾,又是汗水又是尘土,虽然擦洗过,但穿着睡觉,早就变得皱皱巴巴,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下来,光脚踩在石板地上,又是一哆嗦。
“嘶......冷死了!”
“出发前,必须让我先填饱肚子!饿死我了!而且,我要洗漱!昨天那个破盆子擦洗根本不顶用,我要好好洗个头!”
她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潮湿、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坚决。
江屿看了看角落里那个简陋的洗漱台,又看了看苏晚珂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可以。我去楼下看看能不能弄点热水和食物上来。”
他需要尽快出发,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让苏晚珂恢复好状态,也能减少路上的麻烦。
而且,他也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和水。
“嗯嗯!快去快去!”苏晚珂立刻眉开眼笑,催促道,“记得要热乎的!最好有肉!面包也行,但别是那种能砸死人的黑面包!还有热水,多要点!”
江屿没理会她连珠炮似的嘱咐,转身打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砰。”
木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苏晚珂一个人。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关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
虽然依旧感觉浑身酸痛,但一想到今天又要开始新的冒险,精神头倒是足了不少。
她走到窗边,学着江屿之前的样子,努力想透过那层鬼东西看清外面的景象。
什么也看不见。
苏晚珂叹了口气。
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处处透着简陋和危险,但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至少,有江屿在。
虽然这家伙说话气人,还藏着掖着一堆秘密,但......好像还挺靠谱的。
苏晚珂撇了撇嘴,转身开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