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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晨拽着莉莉丝踏入村口时，最先撞上的是个抱着木柴的老妇人。
她头巾边缘磨得发白，却在看见两人时立刻绽开笑纹，缺了颗门牙的嘴漏出风来：“哎哟，是远方来的旅人吧？瞧这姑娘的发辫多俊，像田里的矢车菊似的！”
莉莉丝朱唇微启欲言，楚瀚晨己暗捏其腰肢，余光瞥见斜后方负手而立的汉妮?沃纳 —— 女骑士冰蓝瞳孔如淬霜寒刃，正冷冷扫过莉莉丝指尖腾起的幽光。
他喉间溢出低沉警告：“若敢暗施魅术，今夜便将你锁于风车枢轴之上。”
旋即整肃神色，以王都商贾惯有的殷勤笑意颔首行礼：“阿婆好眼力，此乃舍妹，自幼偏爱矢车菊！”
话音未落，莉莉丝己是杏眼圆睁，碧色眼眸泛起潋滟水光。
她娇嗔着踮脚凑近楚瀚晨耳畔，吐气如兰：“谁人是你妹妹？”
说罢长臂环上他脖颈，指尖抚过其锁子甲缝隙，故意将绯红脸颊贴在他肩头，半透纱裙下的曲线与他铠甲紧密相贴：“分明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倒想赖账不成？”
说罢更往他怀里偎了偎，发间夜露花香混着人界薰衣草甜腻，首往楚瀚晨鼻端钻。
反正在这妮子眼里，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下搞得楚瀚晨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他红着脸正要解释，这时老妇人笑得更欢了，颤巍巍地从围裙兜里掏出把硬糖，油纸包上还沾着面粉：“给小娘子的见面礼！磨坊主家的闺女成婚时，我攒下的喜糖哩！”
莉莉丝指尖刚碰到糖纸，突然缩回 —— 她魔纹触到的地方，糖块竟泛起极细的银光。
楚瀚晨眼疾手快接过糖块，塞进嘴里咬得咯咯响：“真香！阿婆，此处可有歇脚之处？”
老妇人往巷子深处指了指，那里飘来烤松饼的甜香：“去寻戴红围巾的梅丽婶子！她家有几间空房，去年她儿子进王城当学徒，床板还新着呢！”
莫尔格幻化成的灰发老车夫正牵着三匹 “栗色牝马”往马槽方向走，他佝偻的背影突然一顿，眼窝深处的金红微光扫过街角 ——哈奇士己成一只哈巴狗的形态，正蹲坐在铁匠铺前，舌头耷拉着看孩童们追蝴蝶，尾巴却在看见莉莉丝时摇成模糊的残影。
“哇草，这货怎么跑那么快？”莫尔格也许跟楚瀚晨久了，连“这货”也喊得很顺畅起来。
两人路过铁匠铺时，正赶上铁匠锤打马蹄铁，火星溅在莉莉丝裙摆上，竟被她魔纹自动凝成冰晶，引来几个孩童围观。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拽住旁边一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米路快过来，那，那姐姐的裙裾会施魔法！”
人群中，缇雅的圣光面纱被晚风吹起一角，她专注地将刚采的薰衣草插进教堂门口的陶罐，指尖因花香沁人而微微发颤。
圣像底座的缝隙里，几片干花碎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落，盖住了石面上若隐若现的奇异纹路。
楚瀚晨弯腰刮了刮小姑娘鼻尖，余光瞥见汉妮?沃纳正背对着人群，大剑刃面映着天边渐沉的暮色，她垂眸擦拭剑脊上剥落的圣像浮雕，金属护手与锁子甲相撞，发出清冷却规律的轻响。
莉莉丝蹲下身，指尖在掌心凝出朵不会融化的霜花，轻轻放在女孩掌心：“小乖乖，霜花触到露水便会化作珍珠哦～”
女孩惊呼着张开手，霜花却在触到她体温时碎成荧光，惹得旁边男孩们哄笑起来。
哈奇士突然从铁匠铺门前跑了过来，圆滚滚的哈巴狗身躯挤开男孩们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 它以为那些笑声是在嘲笑主人。
街角忽然传来铜铃轻响，卖糖人的老汉推着橡木车迤逦而来。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吱呀声，转眼间楚瀚晨身边的小孩子们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呼啦啦全朝卖糖人的老人跑去。
他望着那团欢腾的人影，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街巷里追着糖车跑的光景，唇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 —— 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只惦记着那时糖人在舌尖化开的甜。
“主人，怎么您想吃？要不，妾身去买些过来？”莉莉丝眨巴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问道。
楚瀚晨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而是牵起她的手往那个戴红围巾的梅丽婶子所在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就看这院角歪歪扭扭的木栅栏上爬满了铁锈色的藤蔓，藤蔓间点缀着几朵迟开的野蔷薇，花瓣被夕阳染成蜜色，蔫蔫地垂在木头上。
左侧是个小小的草药圃，用碎陶片围成六边形，里面种着罗勒、迷迭香和几株开着小白花的琉璃苣 —— 显然被精心照料过，每片叶子都泛着健康的油光，混杂着刚被割过的青草气息。
当楚瀚晨推开院子的木门，院角的鸡舍突然传来扑棱声 —— 三只毛色油亮的红母鸡正从木梯上跳下来，脚爪踩过洒在地上的麦粒，发出细碎的 “咯咯” 声。
梅丽婶子的红围巾掠过井台，铜铃轻响间，她从厨房探出头来，眼角的皱纹因疑惑挤成一团：“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途经此地的冒险者，” 楚瀚晨笑着抬手致意，身后的莉莉丝正好奇地盯着鸡舍里踱步的公鸡，“听说您家有空房，能否借宿一宿？”
梅丽婶子的目光越过楚瀚晨肩头，落在院门口负手而立的汉妮?沃纳身上 —— 女骑士的锁子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褪色的圣山鸢尾花臂章虽己斑驳，却仍固执地别在肱甲上。
老妇人又转头看向正将薰衣草插进陶罐的缇雅，光明法师的纯白长袍扫过沾满草屑的石板，发间的教廷白百合发饰折射出圣洁的微光。
她的手指在围裙上绞了绞，井台铜铃随晚风发出细碎的轻响，仿佛在她心底敲出一串省略号。
“冒险者？” 她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威斯特摩兰郡特有的粗哑乡音，浑浊的眼睛依次扫过楚瀚晨泛着魔纹的战士服、莉莉丝指尖若隐若现的荧光，最后停在汉妮?沃纳腰间那柄刻满圣言的大剑上。
鸡舍里的红母鸡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上木栅栏，尾羽扫落的麦粒滚到缇雅脚边，光羽祭司弯腰拾起麦粒的瞬间，圣徽在胸前划出一道柔和的光弧。
梅丽婶子咬了咬起皮的下唇，像是被这道光烫到般收回视线。
去年冬天，正是穿着类似白袍的修士路过村子，用圣水替她治好了咳喘，却也抄走了她藏在阁楼的、儿子从王都寄来的魔能机械零件。
此刻眼前的光明法师与圣山骑士，让她干裂的掌心沁出冷汗，粗糙的指腹着围裙上的补丁 —— 那是用亡夫旧斗篷改的。
“进来吧！” 她猛地转身，红围巾扫过井台边缘的青苔，粗麻布擦过石面发出沙沙的响，“楼下一间，二楼有两间房，挨着的!”
她看向后面好像还有一个老仆模样的莫尔格，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就三间空房，你们够住吗？”
“够住了！”楚瀚晨笑道，随即他转过头对着缇雅她们说道“楼上两间就给你们三位女士，至于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跟莫尔格还有哈奇士住楼下这间吧！”说真的，他还真不想跟这个亡灵法师住一间，他总感觉这老家伙身上有一股腐尸的味道。
莉莉丝当即不乐意了，她上前拉住楚瀚晨的手，娇嗔道：“主人，你怎能和老骨头睡一间房！”
“我不跟他住，难道让你跟他住？” 楚瀚晨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别胡闹！”
一旁的缇雅一听憋着笑连忙低下头，肩膀却止不住地轻颤，莫尔格见状，慌忙上前恭谨行礼，枯瘦的手掌在胸前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主人，您怎么可以跟奴仆住一间呢？您还是跟莉莉丝大人睡一间吧！”
莉莉丝眼睛一亮，趁势往楚瀚晨身边蹭了蹭，指尖悄悄勾住他腰带，朝莫尔格飞快地竖起大拇指。
“滚！”楚瀚晨抬手重重拍在莫尔格肩头，骨节相撞发出 “咔嗒” 轻响，“你这老骨头是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睡一间呀！真是的！”
他拂开莉莉丝的手，却在触到她指尖微凉的魔纹时，语气不自觉软了半分，“行了，就按我说的办 —— 有异议的，今晚去马厩陪马睡！”
梅丽婶子仿佛没听见身后的争执，低头用围裙擦了擦手，径自往厨房走去。
炉子里的松木 “噼啪” 炸开火星，她望着沸腾的炖锅，忽然想起儿子小时候和儿媳拌嘴的模样 —— 年轻人们总爱为些鸡毛蒜皮的事红脸，却又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往对方碗里多添块肉。
想到这里，她眼角的皱纹里溢出一抹只有自己能察觉的笑意。
安排妥当后，楚瀚晨径自走进厨房，掏出一枚金币放在粗木桌上，朝梅丽婶子笑道：“婶子，今晚多有打搅，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梅丽转身看到桌上的金币，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多说什么。
她拿起金币重新塞回楚瀚晨掌心，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你们当真是冒险者？”
“不像么？” 楚瀚晨握着金币，挑眉反问。。
梅丽摇摇头，并未作答，看着眼前老妇神情，楚瀚晨忽然意识到，这看似普通的农家妇人，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沉默片刻，梅丽缓缓开口：“我儿子也曾是冒险者，可是……”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落在跳动的炉火上，仿佛那里正映着某个遥远的画面。
木柴爆裂的火星溅在陶制炉壁，将她眼角的皱纹染成忽明忽暗的赭色。
随即她抬起头，用围裙角快速蹭了蹭眼角，勉强笑道：“晚餐有土豆炖肉，灶上还煨着洋葱浓汤，刚烤好的黑麦面包还裹在温热的粗麻布里！”
她往炉膛添了块松木，火星噼啪溅起，“等会儿我去菜园摘些新鲜的羽衣甘蓝，用橄榄油简单拌一拌，再配上酸黄瓜解腻！”
“酒的话，地窖里有半桶苹果酒，要是嫌不够劲，还有去年酿的接骨木果酒。”
说着，她掀开沸腾的铁锅，肉香裹挟着迷迭香的气息汹涌而出，“再等半个小时就能开饭，饿坏了吧？”
“够了够了！婶子，不用这么麻烦，随意些就好！” 楚瀚晨笑着把金币搁在桌上，不等她推辞，便蹲下身往炉膛里添柴，火苗立刻欢快地舔舐着锅底。
梅丽没有阻拦，只是往锅里撒了把盐，随口问道：“年轻人，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翠月森林！” 楚瀚晨边捣弄着炉内噼啪作响的柴火，边随口应道。
听到这话，梅丽的动作猛地一滞，眉头瞬间皱起，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搅动着锅里的炖肉。
只是她没注意到，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早己被楚瀚晨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他却并未点破。
梅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翠月森林离这儿可远着呢。你们就打算坐那辆马车去？”
楚瀚晨往炉中添了块木柴，火苗 “轰” 地蹿起，映亮了他半边脸庞：“嗯，对了婶子，这么大的房子，就您一个人住？”
梅丽的手忽然一抖，木勺碰在锅沿发出清响。她垂眸盯着翻滚的炖肉，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缓缓滚动，眼角的皱纹里爬满阴影：“原本还有我丈夫、儿子、儿媳……”
她的声音像被炉灰呛到般沙哑，粗糙的指腹着围裙上的补丁 —— 那是用亡夫旧斗篷改的，“现在啊…… 就剩老婆子守着这空屋子了！”
“您说您儿子也是冒险者？难道他们都没回来吗？” 楚瀚晨的声音放轻，炉膛里的火星落在他铠甲上，瞬间熄成黑点。”
梅丽顿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暮色己经渗进厨房。
她忽然伸手抹了把脸，却把炉灰蹭上了眼角，苍老的眼睑缓缓合上，又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里浮着水光：“十年前，他们接到一个任务，说要去翠月森林捕捉一只什么暗月精灵……”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抓起一旁的陶罐往锅里倒了勺蜂蜜，“后来啊，他们的伙伴回来说，他们都被…… ”
窗外的风突然撞响井台的铜铃，莉莉丝的笑声从庭院传来，混着哈奇士的低吠。
梅丽盯着跳动的炉火，仿佛在火苗里看见三张笑脸 —— 儿子总爱偷喝她的蜂蜜酒，儿媳会把矢车菊别在发间，丈夫则会在每个月圆夜，坐在院子里给她讲外面的故事。
“回不来咯！” 她终于低声说，声音轻得像炉灰，“翠月森林那么远，听说那儿的暗月精灵……”
她忽然顿住，木勺在汤里划出一圈圈涟漪，“年轻人，你们去的时候千万当心，别像我儿子他们一样……”
楚瀚晨沉默着将木柴往里推了推，火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金斑。
炉膛里的木柴 “咔嗒” 裂开，火星溅上梅丽的粗布围裙，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沸腾的炖锅，木勺搅动的节奏慢得像在打捞沉在时光深处的碎片。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卷着薰衣草的气息，与炖肉的香气缠在一起，在昏暗的厨房里织出一片潮湿的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