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诞生的第一朵云。
她喜时明媚,色彩万千,怒时翻涌,墨色黑沉。世间千千万万朵云都是由云卿所分化而成,可以说她的身影遍布三千世界。
岁月漫长,大多数时候,云卿都在沉睡,她睡时恬静,云层便洁白如棉,睡得沉了就隐藏身影,天空便都万里无云。
云卿以云的姿态在三千世界里来回穿行,就这样千千万万年,日子实在苦闷了,她便会给自己找些乐子。
比如随意丢出一朵云,让她去人世凡尘历练。
最开始给云卿这个灵思的人,是一个失去孩子的妇人。
十六年前,松阳县县令的原配夫人难产,诞下个死婴,那妇人哭得伤心,云卿被她哭得烦闷,便降下滚滚黑云,化云为雨,给松阳县下了场暴雨。
那时黑云压城,雷电交加,人人怕得身如抖糠,唯有那妇人在破败的茅草屋中抱着孩子嘤嘤痛哭,全然顾不得云卿的“愤怒”。
云卿被她吵的心烦,只好抓出一朵云扔给了那妇人。
云朵分身没入孩子体内,孩提声哭响的瞬间,松阳县便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了。
妇人为她取名云卿,从小珍爱非常。
云卿和娘亲住在松阳县下面一个十分偏远的村子,可以说是推门见青山,十里人烟稀,日子过的安静又清贫。
娘亲总是在闲时带着云卿站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日日眺望远方。
她说:“你爹去考科举了,说是几月就回,我日日等他,没想到这都三年了,他还没回来。只是可怜了我的云卿,三岁了还不认识爹……”
云卿伸出小手接住娘亲的眼泪,泪水在小小的手心里变成一团柔白的云,被她抛向了空中。
这团云是由思念所化,它会找到那个人,然后带他回来。
几个月后,她那上京赶考,一去三年,杳无音讯的秀才爹回来了。
秀才爹名叫蒋文庆,此次科举幸运地考中了最末一名,被任命为松阳县县令。
而他回来时,己做了二年多的县令。
蒋文庆从官轿里走下来,隔得老远就看见了云卿母女二人依偎在一棵老槐树下。
他望着小小年纪,己经长得玉雪可爱的女儿,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前几个月他总是做梦,梦到他贫困潦倒时的结发妻子,梦到二人过往的相濡以沫。
蒋文庆梦里的妻子柔美动人,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总深刻的让人魂牵梦绕,可是他睡醒回味一下,笑一笑,也就丢在脑后了。
他要的从不是一个情深似海的妻子,而是头顶的乌纱,是权势。
中举后,蒋文庆在同窗的指点下,娶了乡绅的庶女,靠着那庶女的嫁妆,一番金银打点,他做了这松阳县的县令。
权势在握,娇妻爱子,早年结发的妻子早被蒋文庆丢在了脑后,虽做了几个月夫妻情浓的梦,他也只觉奇怪,并没有想要接回妻子,共享富贵的心思。
可是前几日,他梦里却出现了另一番场景。
他梦见了他与原配的女儿,那个叫云卿的女子,在十几年后的选秀中脱颖而出,一路从偏僻荒凉的松阳首冲到繁华巍峨的宫城,从最末位的答应,跃为尊贵无匹的皇后。
这下蒋文庆坐不住了,他清早一醒来就派人到家乡打听,果然打听到他的原配贞娘给自己生了个女儿,女儿名叫云卿。
收拾好家里,蒋文庆就让人抬了轿子回了老家。
“贞娘,我回来了。”蒋文庆眼泪婆娑地对着母女俩哭诉,“是我回来晚了,贞娘,云卿,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你们跟我去松阳县吧,我必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拜谒了祖坟,云卿母女跟着蒋文庆去了松阳,住进了县衙后院。
蒋文庆尊贞娘为嫡妻,勒令府中上下对她礼遇,云卿虽不满意,但见贞娘心满意足,便也随她去了。
此后十多年,蒋文庆花费巨资为云卿遍请老师,教授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云卿天赋极高,所有的本领都一一领会,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总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十六岁这年,朝廷为新皇遍选秀女,姿容才华皆出众的云卿不负众望,成了松阳县唯二能够参加殿选的秀女。
另一个人是松阳县县丞之女安陵容。
蒋文庆得知松阳县境内竟有两人能入选,分外高兴。他在家中设宴,请了安比槐一家共同庆贺。
安陵容随家中妾室萧姨娘找来的时候,云卿正与母亲绣着选秀要穿的衣服。
松阳县贫困,离京又远,蒋文庆使尽银子也买不来京中时兴上好的成衣,更请不了刺绣大家为女儿绣成一件衣服。他退而求其次,托人买了几匹京中时兴的锦缎送来。
“云姐姐。”安陵容笑着走进来,坐在云卿旁边看她刺绣。
安陵容见着锦缎的质地不由羡慕道:“这般好的料子,整个松阳也就姐姐这里有,可见蒋大人对姐姐的看重。”
云卿知道陵容家中境况,他父亲安比槐是个宠妾灭妻的,对陵容母女不甚重视。
“容儿,你的衣装绣好了没有?”云卿关心道。
安陵容垂下眼睛,强笑道:“刚选好了料子,还没开始动针呢。陵容懒散,哪及姐姐早早就开始准备。”
见陵容如此,云卿知道她必定没有合适的衣料。
“我那刚巧还有匹料子,用不上了,不如容儿拿回去,也做一身衣裳穿。”
云卿让丫鬟取了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布料,送予安陵容。
安陵容和云卿一向交好,又实在缺少好衣料,加之选秀之心迫切,因而并未推辞。
她含泪道谢:“多谢姐姐,姐姐此恩,陵容没齿难忘。姐姐如此貌美,定能一举中选,陵容若有机会能与姐姐在宫中相伴,愿唯姐姐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陵容这妮子,什么时候竟这般口齿伶俐了。”
云卿笑着捏了捏安陵容的脸,打趣道:“你既这般说了,那我这礼倒轻薄了,白露,还不快将我的首饰盒拿来,好让陵容妹妹挑一挑。”
“姐姐……”
二人笑闹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