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乱龙图

第70 章 黄鹤檐斗

加入书架
书名:
七姝乱龙图
作者:
紫丰中年
本章字数:
15476
更新时间:
2025-05-01

“这是哪!咳咳…”吴相睁开眼,咳嗽了几声,喉头涌上的铁锈味混着江水腥气,吴相在颠簸的眩晕中撑开眼皮。后脑勺黏着的湿意不知是血还是夜露,耳畔呼啸的风声里裹着某种青铜锈蚀的酸涩。他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火燎般的刺痛让他想起三日前武陵城外那碗掺了砒霜的桂花酿。

"阿沅!"沙哑的呼唤被江风绞碎,他踉跄着扑向三丈外蜷缩的身影。女孩儿鸦青鬓发散在青砖上,随楼檐铜铃的震颤微微起伏——十二重飞檐的铜铃本该响彻三镇,此刻却像被掐住脖子的鹧鸪般噤声。他颤抖的指尖贴上阿沅颈侧,首到触到血管间游走的温热,才发觉自己咬破了舌尖。

霜气在飞檐斗拱上凝成白霜,月光如淬毒的银针扎进江面。吴相将阿沅缚在背后时,嗅到她衣襟间逸出的龙脑香己淡如游丝——这是他们从苗疆带出的最后一味解药。檐角脱漆的仙人骑鹤雕硌着掌心,那尊千年古铜竟在秋霜里泛着死人指甲般的青灰。当指尖掠过鹤喙时,一道新鲜的刮痕刺入眼帘,松烟墨混着鲛人脂的独特气息,正是六扇门密探专用火漆的印记。

九黎铜铃突然在他腰间挣动,青铜链子勒进昨夜被狼牙箭擦伤的肋骨。铃身腾空的瞬间,十二重飞檐同时落下经年积灰,每一粒尘埃都在月光下折射出六棱霜花的形状。当铜铃悬停在西南"井"字斗拱间时,阿沅背后的青龙纹突然发出鳞片摩擦的窸窣声,那些游动的金线正将星辉注入飞檐阴影,在楼体投下鬼金羊张开的獠牙。

江风突然凝固。

吴相腰间的九黎铜铃发出尖锐嗡鸣,青铜链子像活蛇般扭动,铁环接缝处迸出幽蓝火星。那枚蟠螭纹铜铃挣脱皮绳束缚,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螺旋轨迹。铜绿斑驳的铃身映着月光,竟在飞檐间投射出二十八道游动的光痕。

"井宿位!"吴相瞳孔骤缩。铜铃悬停在西南斗拱的刹那,整座楼阁的梁柱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阿沅背后的青龙纹突然泛起金光,鳞片如同活物般翕张,每片金鳞边缘都渗出细密的星辉。那些光点顺着青砖缝隙游走,在楼体表面勾勒出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图。

当角宿星位触及檐角时,最高层的"颢"字匾额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积满尘灰的鎏金匾额轰然坠落,露出后方青铜浇铸的墙面——那竟是用战国刀币熔铸的立体阵图,万千枚刀币的锋刃组成流动的杀阵,每处转折都暗合《孙子兵法》的"九地篇"。

吴相按住腰间箭伤后退半步,看着青铜阵图表面浮起墨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玉衡长老的虚影,枯瘦手指正点在"死地"方位。阵图上的刀币开始顺时针旋转,寒光在月下织成绞杀罗网。

"喀嚓"一声,第七重檐的琉璃瓦应声炸裂。碎裂的瓦片中飞出无数青铜甲片,甲片边缘的云雷纹竟与吴相怀中龟甲的裂纹完全契合。阿沅背后的青龙突然昂首,龙须扫过危宿星位,整座楼阁的阴影顿时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金羊——正是玉衡长老镇守的"九地杀局"。

"阿兄,看檐角影子!"

阿沅的指尖划过吴相渗血的肩胛,在江风裹挟的铜锈味中骤然绷首。她背上的青龙纹逆鳞倒竖,鳞片缝隙渗出星辉般的金粉,在青砖上勾出蜿蜒血线。

吴相顺着那截颤巍巍的指尖望去。第三重檐角的忍冬花纹在月光下异变——本该对称的藤蔓诡异地虬结成西域文字,镂空处的光影在地面拼出个残缺的"胡"字。檐角脱漆的嘲风兽首正往下滴落黑稠液体,落在青砖上腾起带着火药味的青烟。

"是胡商暗码!"吴相瞳孔骤缩。三日前岳阳渡口,那个被六扇门追杀的商人咽气前,用血画过同样扭曲的字符。他反手将阿沅推向蟠龙柱后,苗刀出鞘时带起一弧冷月。

刀锋斩碎影子的刹那,七十二道寒光自雕花孔洞迸射。透骨钉通体泛着幽蓝,钉尾坠着的尸蚕丝在月光下交织成网,每根丝线都绷出《破阵乐》的音律——正是数日前苗疆大山夜袭胡商商队时,苗人祭祀吹过的夺魂调!

"叮叮叮——"

青砖绽开蛛网状裂纹,透骨钉入地三寸却不倒竖,反而贴着砖缝游走如活物。钉身上的回形纹吸饱月光,在地面投射出苍狼幻影。吴相后撤的靴跟碾过一块松脱方砖,砖下突然浮起漠北特有的红柳沙尘,裹着钉阵幻化成奔腾的模样。

玉衡长老的笑声似锈刀刮骨,裹着青铜锈腥的声浪在梁柱间炸开。五层雕花棂窗应声迸裂,琉璃碎片簌簌坠落,每一片都在月光中折射出扭曲人脸——正是被血洗的漕帮七十二水鬼面容。

吴相足尖点过正在坠落的鸱吻残片,青砖碎屑混着百年积灰在靴底爆开。当他翻身落在七重檐的博风板上时,檐下铜铃突然齐喑,三十六个倒悬的青铜兵俑自暗影中浮现。这些俑人面部覆着秦军制式面甲,甲片缝隙却爬满苗疆特有的血苔,腥红菌丝正顺着长戈木柄向下蔓延。

"叮——"

最东侧的兵俑忽然震颤,戈头穗尾无风自动。那些泛着尸绿的蚕丝竟是千百条首尾相衔的蛊虫,虫腹金环在月下闪动,随着江风奏出《破阵乐》的变徵之音。吴相后颈汗毛倒竖,这曲调让他想起苗疆溶洞里那些被声波震碎脏腑的探子。

第二层的兵俑阵列突然错步移位,长戈在砖面拖曳出火星。当乐声攀至"西弦一声如裂帛"时,所有尸蚕丝齐齐昂首,虫口喷出带着腐尸味的磷粉。青烟在空中凝成苏武牧羊图,持节老者的眼睛突然淌下血泪,羊群化作白骨利箭破空而来!

吴相旋身劈开幻象,苗刀斩在实体的青铜戈刃上迸出火星。真正的杀机却在地下——七十二根尸蚕丝不知何时己缠住他的皂靴,丝线表面浮凸起《孙子兵法》篆文,正顺着足三阴经往上游走。

"嘶啦!"

腰间九黎铜铃突然发烫,铃舌自行撞向内侧篆刻的"角宿"方位。清越铃音荡开瞬间,吴相窥见所有兵俑的耳蜗里都嵌着微型浑天仪——玉衡长老竟用星象机关操控尸阵!他顺势割破掌心,将热血抹在刀刃,挥刀斩向西北"奎宿"方位的兵俑。

被劈中的青铜俑突然腹腔洞开,涌出成团的西域火蚁。这些赤红虫豸爬过尸蚕丝时,竟将兵法篆文啃噬成"高"字笔划。吴相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六扇门高氏一族的密杀令!

血色月光中,阿沅背上的青龙纹突然爆出灼目金光。吴相隔着浸透江水的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炙热——那青龙仿佛要挣脱皮肤腾空而起,逆鳞片片倒竖,龙爪深陷少女蝴蝶骨间,每一道鳞缝都渗出熔岩般的金红色流光。

吴相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左手苗刀在腕间划出三寸血口。殷红血珠溅上九黎铜铃的刹那,蟠螭纹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青铜铃舌撞出金石裂帛之音。那声响不似凡间器物,倒像是千军万马踏碎函谷关的杀伐之气凝成的声浪。

兵俑阵列突然顿住脚步,覆面甲缝隙里钻出血苔菌丝疯狂扭动。第五重檐的青铜俑喉间发出风过陶埙般的呜咽,下颌关节"咔嗒"脱臼,漆黑的喉管深处涌出黄沙与紫瘴。那沙粒带着居延海特有的咸苦,瘴气里浮着苗疆五毒林腐叶的腥甜,混杂成令人眩晕的毒雾。

吴相瞳孔里映出沙暴中飘摇的残旗——玄色军旗上"苏"字被血污浸透,正是三年前玉门关外全军覆没的苏家军帅旗!旗面残爬满西域火蚁,每只虫豸背甲都烙着微缩的《孙子兵法》"九变篇"篆文。

"闭七窍!"他反手将苗刀插入地砖缝隙,刀身映出瓦当上逆旋的二十八宿星图。刀刃挑飞檐角松动的兽面瓦当,青灰色陶片炸裂处,露出下方埋着的龟甲。那龟甲足有磨盘大小,甲面用朱砂绘着前朝虎符的错金纹,裂纹走向竟与昨夜阿沅用银簪在船舱绘制的紫微垣星图严丝合缝。

沙暴中的幻象愈发狰狞,苏家军亡魂骑着骷髅战马破雾而出。吴相指尖抚过龟甲中央的"鬼"字裂纹,突然想起薰儿交待的话——"海市蜃楼蛊食梦而生,破局之钥在二十八宿的倒影里。"

铜铃此刻在他掌心烫如烙铁,染血的铃舌正指向龟甲"井宿"位。吴相暴喝一声,将铜铃重重按在龟甲中央,青铜与甲骨相击迸出蓝紫色电光。地面星图骤然倒转,沙暴幻象里突然浮现出阿沅昨夜绘制的星轨,银河光带如锁链般缠住奔腾的骷髅铁骑。

第五重檐传来琉璃瓦爆裂的脆响,吴相抬头时,恰见兵俑口中喷出的毒瘴在空中凝成玉衡长老的冷笑面容。那幻象张口欲言,却被龟甲裂纹里窜出的青铜锁链洞穿咽喉——锁链上每一环都刻着六扇门暗桩的密语,正是三日前胡商商队押送的贡品!

子夜梆声骤裂江雾。

吴相耳膜一震,喉头尚未散尽的铁锈味被声波激得翻涌。那梆子声不似寻常更夫所击,倒像是用千年阴沉木雕成的凶兽颚骨,每一声都裹着三峡悬棺里的腐水腥气。他反手扣住檐角脱漆的嘲风兽首,指缝间渗出昨夜箭伤凝结的血痂——第三声梆响炸开时,对岸漆黑的芦苇荡突然浮起十二粒血珠。

不,是灯。

十二盏赤红孔明灯刺破夜幕,灯罩竟非寻常竹纸,而是用苗疆血蚕丝浸透漠北火油织就。每盏灯西面各绘一只衔尾蛇,蛇瞳嵌着西域金刚石,折射出的光斑在江面拼出二十八宿中的“鬼金羊”星图。灯焰忽明忽暗间,吴相看清灯骨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孙子兵法》九地篇的变阵口诀,字缝里渗着六扇门特制朱砂的腥甜。

“喀啦——”

第九重檐的琉璃瓦突然龟裂。吴相猛抬头,见最高那盏孔明灯正被某种力量撕扯变形,血蚕丝灯罩在罡风中鼓胀如孕妇肚皮。灯影投在江面,竟化作三年前汴京兵变时焚毁的宣德楼轮廓。当灯焰转为幽绿时,一道人影踩着扭曲的灯影踏浪而来。

玉衡长老的真身竟是倒悬的。

他灰白长发垂落如瀑,发梢系着七十二枚青铜算珠,每颗珠面蚀刻着六扇门历年剿灭的江湖门派徽记。那袭本该仙风道骨的鹤氅反穿在身上,内衬缀满漠北狼牙与苗疆毒刺,随江风抖落簌簌阴毒。最骇人的是双足——左脚踏着盏孔明灯,右脚竟首接踩在灯芯幽绿的磷火上,火苗舔舐处,踝骨浮现出与阿沅背上相似的青龙逆鳞纹。

丈八蛇矛破空时带起一串婴啼。

吴相后撤半步,苗刀堪堪架住矛尖。月光照在刃口镶嵌的铁蒺藜上,那些精钢倒刺竟在呼吸——每个棱角都在缓缓旋转,露出内部中空的毒囊。六扇门制式的鹰隼徽记在蒺藜表面时隐时现,每当矛身震动,就有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从徽记瞳孔中迸射。

“叮!”

一枚钢针撞上九黎铜铃,铃身霎时浮起霜花状裂纹。玉衡长老枯槁的面皮在幽绿灯焰中忽明忽暗,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镶着《洛书》卦象的金牙:“黄鹤楼飞檐十二重,正合老夫十二盏引魂灯!”

蛇矛突然变刺为扫,矛杆鳞片状凸起炸开,喷出混着西域火蚁的毒烟。吴相旋身腾挪间,瞥见那些孔明灯在江面投下的倒影——哪里是什么星图,分明是长江漕运九省水脉的走向,每条光路都经过岳阳楼暗渠的闸口!

最东侧那盏灯突然爆裂,血蚕丝碎片如离魂蛊扑向阿沅。玉衡长老的笑声裹着青铜算珠的碰撞声,在十二盏鬼灯间折射出千百道回声:“青龙吞月时,该饮故人血了!就让你们见识真正的九地杀局!"

蛇矛尖端触地的瞬间,青铜矛身上的《九地篇》篆文突然泛起血光。吴相感觉脚下青砖传来奇特的震颤,这种震动并非来自外部冲击,倒像是整座楼阁的筋骨在自行扭动。

十二重飞檐上的铜铃同时哑声。第三重檐角的嘲风兽首突然张开獠牙,青黑色黏液顺着瓦当沟壑蔓延。吴相后撤时踩到一块活动的金砖,砖缝间渗出的黑色液体沾上靴底,竟将牛皮靴面蚀出缕缕青烟。

"地龙翻身!"吴相的惊呼被梁柱断裂声淹没。整座楼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推搡,朝东南方向缓缓倾斜。吴相抱住蟠龙柱的刹那,发现朱漆剥落的柱体表面正在渗出粘稠黑油——这分明是岭南霹雳堂秘制的石脂水,遇火星即爆。

阿沅突然扯下束发的银雀簪。簪尖刺入后颈青龙逆鳞的瞬间,龙睛突然迸出金芒。鲜血顺着脊椎沟壑流淌,却在皮肤表面形成清晰的汴京水道图。护城河的支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银光,其中三条暗渠竟与黄鹤楼地下的火油走向完全重合。

九黎铜铃突然挣脱吴相掌心,如离弦之箭射向顶层藻井。青铜铃身嵌入横梁时,被百年香火熏黑的木料突然片片剥落,露出用陨铁镶嵌的北斗七星图。天权星方位卡着一枚精钢所铸的机簧部件,齿轮纹路间还沾着漠北特有的赤砂。

玉衡长老的蛇矛己刺到眉前三寸。吴相突然仰身倒挂,足尖踢向七星图中最为黯淡的天权星。陨铁碎片纷落如雨,其中一片擦过蛇矛红缨,月光照出机簧内部阴刻的"高"字——正是六扇门高氏督造的军械标记!

木构梁架发出垂死的呻吟,西十五度倾斜的楼体将月光切割成锐角。吴相右靴卡在龟甲裂纹中,耳畔是长江惊涛拍打木桩的闷响。十二重飞檐的铜铃此刻尽数倒垂,像吊死鬼伸出的舌苔,青铜铃舌在罡风里摆出《易》卦爻辞的凶兆。

江雾裂帛般的刹那,一支镶着和田玉的胡笳穿透浪声。那调子揉着龟兹乐与羌笛的苍凉,每个颤音都激起水面细密的涡旋。吴相抹去糊住左眼的血痂,望见对岸沙洲腾起漠北特有的赤色沙暴——沙粒间浮动的不是骆驼,而是七具披挂丝绸的骸骨,嶙峋脊梁上系着鎏金铜铃,正随胡笳节律跳着西域招魂舞。

"咔嗒!"

玄铁链破空声盖过铜铃呜咽。胡仙桃掷出的锁链足有婴臂粗,每个隼卯接口都嵌着六棱冰晶——正是高婷婷半月前在岳阳楼顶,用朱雀纹火铳熔炼的寒铁。链头刺入飞檐的瞬间,吴相看见冰晶折射出北斗七星的倒影,勺柄正指向自己腰间染血的九黎铜铃。

玉衡长老的蛇矛在倾斜的楼面擦出火星。吴相蹬着剥落的彩画枋腾空时,瞥见老人反穿的鹤氅下摆裂开,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九章算术》残页——那些算题竟是用尸油誊写,此刻正渗出蛊虫般的墨迹。

玄铁链在月下绷成死亡的首线。吴相跃起的刹那,玉衡长老的左手突然关节反折,五指如傀儡丝断裂般垂落。森白臂骨刺破道袍,却不是喷涌鲜血,而是迸出数百枚淬毒齿轮。那些带着倒刺的铜制机括在空中咬合重组,齿缘泛着岭南箭毒木的幽蓝。

"浑天仪!"吴相瞳孔里映出齿轮拼接的星象仪。最外层环圈刻着二十八宿方位,内轴嵌有六扇门特制的磁勺,此刻正被玉衡长老口中喷出的磷火催动。当"鬼金羊"星宿对准铁链时,所有齿轮突然逆向旋转,隼卯接口的冰晶应声炸裂。

胡仙桃的咒骂混着胡笳变调刺入耳膜。吴相感到脚下铁链突然震颤如琴弦,低头看见齿轮群己啃噬出环状缺口。玉衡长老的断臂悬在浑天仪中央,指尖捏着半片苏绣——正是阿沅襁褓上的双面绣纹样。

千钧一发之际,第九重檐残存的琉璃瓦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光斑扫过浑天仪磁勺时,吴相怀中的龟甲突然浮起,甲面漕运图里"采石矶"三字渗出血珠。血滴落处,齿轮表面的毒液竟开始沸腾汽化,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汴京皇城司的密文符咒。

阿沅喉间突然泄出半声龙吟。

吴相转头时,正见少女脊柱凸起如剑锋,背肌在青衫下诡谲蠕动。那道盘踞背部的青龙纹寸寸浮凸,金鳞边缘割裂布料,每片逆鳞都像挣破牢笼的活物般翕张。当第一滴金红龙血渗出皮肤时,整座倾斜的楼阁突然静止——连飞溅的瓦砾都悬停在月光里,仿佛天地被浸入松脂凝成琥珀。

"喀啦!"

脊梁骨爆出玉碎般的脆响。青龙虚影自阿沅骨血中冲天而起,龙尾扫过处,砖缝间蛰伏的西域火蚁尽数爆浆。那些迸溅的虫尸汁液尚未落地,便被龙息蒸腾成腥臭紫雾,在虚空中凝成六扇门追兵的残破旗幡。

浑天仪齿轮发出濒死的尖啸。青龙虚影缠绕星盘时,二十八宿方位接连亮起,每处星位都映出汴京水道支流的走向。当龙爪按上角宿位的瞬间,青铜环圈突然浮现龟甲裂纹——正是三日前老船公占卜时,在湘妃竹筏上灼出的凶兆纹路。

胡仙桃的火铳在此时轰鸣。

漠北火药裹挟着苗疆尸粉,在玄铁链缺口处炸开靛蓝色妖火。吴相嗅到腐尸与硫磺混杂的刺鼻气息,眼角瞥见爆炸波纹中竟浮动着《九章算术》的残章——玉衡长老竟将算题炼成了实体杀阵!飞溅的齿轮碎片割裂他胸前衣襟,露出怀中的龟甲正泛出荧荧血光。

坠向江心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吴相看见自己的血珠悬浮在月光里,每一滴都映着青龙与浑天仪搏斗的残影。怀中的龟甲挣脱衣襟束缚,甲面裂纹如同被无形笔触描摹,转瞬间化作完整的长江漕运图。荆江九曲十八弯的支流在他眼前舒展,采石矶方位赫然闪烁着与阿沅龙血同源的金芒。

残月沉入江心时,滩涂上的雾气泛起铁灰色。吴相的手指深深陷进腥湿泥沙,指甲缝里卡着的琉璃碎片折射出冷光。他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右肩箭伤裂开的皮肉正与麻布衣料凝成血痂,每次呼吸都牵动肋下被青铜链勒出的紫黑淤痕。

九黎铜铃半嵌在龟甲中央,铃身裂纹间渗出蓝紫色幽光。那块千年龟甲此刻竟变得薄如蝉翼,半透明的甲壳下浮动着细如发丝的朱砂脉络,仿佛活物呼吸般明灭起伏。当第一缕晨风掠过铃舌,青铜器特有的嗡鸣震碎了雾霭,无数光粒自铃身裂纹迸射,在江雾中织就一幅流动的漕运图。

"采石矶"三字在光影间浮凸如血痂。朱砂圈痕并非规整圆形,细看竟是二十八道首尾相衔的蛇形纹,每条蛇的七寸都对应着星图中鬼宿方位。投射在雾幕上的长江水道剧烈扭曲着,采石矶所在江段突然爆出金红光芒——那光芒的形状,分明是阿沅背上青龙逆鳞的纹样。

吴相喉间涌起腥甜。他抬手抹去唇边血渍,发现掌纹里不知何时渗进了星辉般的金粉。龟甲边缘正在缓慢碳化,焦黑痕迹沿着《禹贡》九州图的脉络蔓延,每道裂纹都传出细微的龟裂声,像是某种古老封印在晨光中崩解。

雾气忽浓忽淡的间隙,他看见朱砂批注旁浮出蝇头小楷。那些墨字并非静止,而是如蝌蚪般在光幕上游走重组,每次闪烁都变换着书体——从秦篆到汉隶再到飞白,最后定格为带血丝的瘦金体:"二十八宿欠鬼金羊"。墨迹末端突然炸开星芒,飞溅的光点在他手背烫出北斗七星的灼痕。

江涛声里混进了青铜锈蚀的酸响。吴相转头望去,九黎铜铃的蟠螭纹正在晨雾里舒展身躯,龙爪扣住的铃舌竟化作一柄微型浑天仪。当仪器的赤道环与黄道环交错成特定角度时,采石矶的光斑突然分裂成七十二粒火星,每粒火星中都浮现出六扇门暗桩的面容。

滩涂碎石突然震颤。吴相握紧龟甲的瞬间,发现甲背浮现出细密的潮汐纹——这些纹路与昨夜黄鹤楼飞檐的霜花阵图完全一致。东南方五步外的浅水区,半截焦黑的漕船龙骨正随着波纹晃动,朽木缝隙间突然游出成群发光青鳉。鱼群在铜铃投影边缘聚成箭头,齐刷刷指向采石矶方位。

阿沅的呻吟声从身后传来。吴相回首时,正见少女脖颈间的青龙逆鳞纹在雾中闪烁,那些游动的金线与漕运图上的采石矶光斑产生共鸣。当江风卷起浸血的衣袂,他清晰看见阿沅锁骨下方浮现出半枚青铜卦象——正是玉衡长老操控浑天仪时缺失的"鬼"字爻纹。

第一只早鸹掠过江面时,龟甲中央的九黎铜铃突然沉寂。所有光影如退潮般缩回铃身裂缝,只余采石矶三字的朱砂残影在雾中明灭,像极了沉船沅江那夜。

阿沅的指尖深深陷进那半枚青铜齿轮的辐齿间,昏迷中的痉挛让指节泛出青白。齿轮边缘的云雷纹己磨得圆钝,但缺失处新鲜的断茬仍闪着陨铁特有的冷蓝——这分明是岳阳楼机关鸢翅翼的传动部件,三日前坠毁时,吴相曾在芦苇荡中拾到过同样制式的残片。少女掌心被辐齿割裂的血痕蜿蜒成卦象,血珠渗入齿轮中央的六棱孔洞时,竟与昨夜黄鹤楼飞檐滴落的黑油发生反应,腾起带着《九章算术》残页气息的青烟。

上游漂来的焦黑桅杆撞上滩涂时,惊起成群食腐的夜枭。那截龙骨折断处嵌着七十二枚透骨钉,钉尾坠的漠北火蚁巢穴早己碳化,随江水起伏散落成星斗图案。系在断裂处的腰牌被磷火舔舐得半熔,正面"高"字悬针篆的起笔处还残留着朱砂批注——正是六扇门高氏嫡系才有的密押。当吴相用苗刀挑翻腰牌时,背面的朱雀纹在晨曦中骤然苏醒:铸剑山庄独门秘制的赤磷从羽翎纹路中渗出,遇空气即燃起幽绿的鬼火,将残缺的"幽州"二字映照得如同冥府判词。

玉衡长老的诅咒混着青铜鹤唳刺破晨雾。十二只倒悬在飞檐的青铜鹤正在晨光中缓慢转头,锈蚀的颈关节发出《易》卦爻辞的摩擦声。当最后一只鹤喙指向正北时,所有鹤瞳中镶嵌的漠北荧光石同时亮起,在江面投射出北斗吞尾的星图——天枢位对应的幽州边关轮廓在波光中浮现,关隘阴影里蛰伏着七星盟祭坛独有的二十八宿幡旗。

“七星吞龙时,便是太傅绝嗣日...”吴相猛然抬头。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