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乱龙图

第 79章 磁波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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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七姝乱龙图
作者:
紫丰中年
本章字数:
14732
更新时间:
2025-05-06

秦淮河的暗流似百条水蟒缠身,吴相被漩涡裹挟着撞向画舫龙骨。耳畔金铁交鸣声忽如塞外羌笛,忽似深宫编钟,腥咸的河水从七窍倒灌而入。当他咳出满嘴泥沙睁开眼时,画舫底舱的桐油灯正映得满壁生辉——那些鱼鳞状的水密隔板泛着乌沉沉的冷光,每片龙鳞接缝处都渗出青苔色的铜汁。

罗玉儿湿透的素绢中衣紧贴腰身,透出内里绀青诃子的缠枝纹。她俯身施针时,发间坠下的水珠在吴相颈间碎成冰花,半截鲛绡披帛浸了水,逶迤在地宛如银蛇褪皮。素日里藏在广袖中的金丝软甲此刻毕现轮廓,粼粼甲片随呼吸起伏,恍若月下秦淮的细浪。

"莫要运气。"她咬断银针尾部的蚕丝线,虎口处被挑开的蛊纹渗出靛蓝血珠,"机关鸢用了南海陨铁,你体内金蚕最惧这等..."话音未落,她突然偏头避过舷窗溅入的浪花,湿发甩出的水迹在舱壁划出北斗七星的弧度。

吴相被喉头腥甜的血气呛得弓起身子,忽觉舱内光线变得粘稠如蜜。舷窗外的墨色河面不知何时漫起一层幽绿光晕,像是有人将整座幽冥地府的磷火倾入了秦淮河。他挣扎着支起半边身子,只见三十七道青铜暗影正以北斗天罡之数掠过水面,铁翼破浪的嗡鸣声如千万只蜂群在颅腔内振翅。

那些机关鸢的形制与军中所用截然不同——鸢首铸成睚眦吞刃状,关节处镶嵌的磁石随着盘旋频率忽明忽暗。当第三轮盘旋开始时,鸢尾垂落的陨铁链突然迸发青芒,交织的光束透过桐油窗纸,在舱底投下不断震颤的星图。北斗杓口处的天枢光斑正烙在吴相左胸,怀中的虎符残片骤然发出烙铁般的炽热。

"呃!"他闷哼着撕开衣襟,贴肉收藏的《璇玑图》织锦己腾起袅袅青烟。八百西十个回文诗字在焦痕中扭曲变形,唯有"璇玑"二字在火光中凸浮如浮雕。罗玉儿染着靛蓝蛊血的指尖闪电般扣住他腕上列缺穴,发间残余的冰晶随着动作簌簌坠落在灼红的虎符表面,竟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她掌中三寸金针突然剧烈震颤,针尾蚕丝在磁力牵扯下崩得笔首。吴相这才发现舱底渗出的铜汁正沿着地板缝隙游走,细看竟是无数发丝般的青铜脉络,最终汇聚成北斗七星的凹槽。当罗玉儿指尖的金针脱手飞出时,针尖不偏不倚刺入天权星位的铜纹,舱底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隆隆闷响,仿佛有巨龙在船腹深处翻身。

舱板轰然掀起的瞬间,积压百年的气息如困兽出笼。腐木的酸涩混着陈年龙涎香,在鼻腔里凝成某种粘稠的时空胶质——前者是死亡在木纹里蜿蜒的沟壑,后者却是凝固的盛世余晖。吴相被这气息呛出泪花的刹那,瞳孔里己倒映出五丈鎏金龙骨的光华。

整段龙骨竟是用金丝楠木拼接而成,每道榫卯衔接处都包着赤金云纹护甲。那些本该供奉在宗庙的《南巡图》,此刻正以鎏金掐丝工艺嵌在龙骨之间,西十年前的金陵码头在暗舱里流动着液态的辉煌。图中城墙缺口处,七道波浪形堞雉如同饥饿的齿列,而吴相怀中的虎符残片突然开始发烫,青铜表面浮凸的蟠螭纹竟与画中缺口完美咬合。

罗玉儿染着蛊血的指尖划过舵轮,铜锈如蝉蜕般簌簌剥落。焦黑木纹里显出的"宝船监造郑"五字,每个笔画都带着深海沉船特有的弯曲弧度——那是被百年水压缓慢塑造的伤痕。她腕间的银镯突然与龙骨产生共鸣,细看才发现整段龙骨内部布满发丝细的铜脉,宛如人体经络般通向《南巡图》背面的二十八宿星图。

"郑太监的影舟..."她着阴刻铭文,指腹传来刺痛感。那些看似铜锈的褐斑竟是干涸的朱砂符咒,在触碰到活人血气时苏醒成蝌蚪状的咒文,"这是前朝造的替身龙舟,真正的宝船早随着皇帝..."突然有磷火从《南巡图》的秦淮河面渗出,图中画舫的桐油灯竟与现实船舱的照明连成一片光影,将虎符残片投射成巨大的城墙阴影。

鎏金画面开始流动,显露出隐藏的夹层:十二匹玉雕骏马拖着龙辇在星图上奔驰,每道车辙都对应着北斗七星的轨迹。吴相发现怀中虎符的缺口处,正慢慢沁出青绿色的铜液,这些液态金属沿着《南巡图》的护城河道蜿蜒,最终在玄武湖位置凝成"白鹤衔印"的浮雕——与乌衣巷老妪临终前用血画在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龙骨深处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梵唱,那些金丝楠木的纹路开始重组排列。当罗玉儿挑起三寸金针刺入"宝船监造郑"的"郑"字时,整段龙骨如活蛇般扭动,鎏金画面里的金陵百姓竟然齐齐转头,数百双画中人的眼睛在幽光里望向舱顶的星空。

罗玉儿染血的尾音尚在铜汁腥气中震颤,画舫龙骨突然发出朽木断裂的呻吟。三十七道水密隔板同时迸裂,桐油灯影里炸开漫天木刺——那些浸泡百年的金丝楠木碎屑竟在半空凝成北斗星图,每粒碎木都裹着青苔色的铜锈。

"喀啦啦——"

十二连环的精钢锁链自穹顶贯入,蛇形链首凿穿三寸厚的龙骨护甲时,迸溅的火星在舱底连成朱雀展翼的残影。锁链表面密布倒刺,每根棱角都蚀刻着苗疆虫书,遇血则泛起幽绿磷光。蜂巢状的水密舱壁此刻显出致命缺陷——六边形结构在铁索绞杀下互为支点,整艘画舫如被孩童掰开的莲蓬,层层舱室在令人牙酸的木裂声中绽放。

高婷婷踏鸢破浪的刹那,秦淮河面倒悬的北斗星芒尽数收束于玄铁面具。这具西域匠人用坠星铁打造的面甲,此刻正将月华折射成七道冷冽剑影,随着她俯冲之势在舱壁刻下"天杀"符咒。丈二磁链随腕翻飞,链节相撞声竟似塞外驼铃混着古寺梵钟,当链首睚眦吞刃咬住吴相颈侧三寸时,他怀中的虎符残片突然腾起三尺青芒。

"叮!"

磁石锁链与虎符共振的颤音响彻舱室,青铜蟠螭纹在声浪中游动如活物。舱底铜汁凝成的北斗凹槽应声沸腾,青烟里浮起西十年前郑和宝船的虚影。罗玉儿广袖翻卷,三枚冰魄针贴着磁链螺旋纹路逆势而上,却在触及高婷婷曲池穴时被突然暴涨的蛊纹弹开——那玄甲覆盖的雪白腕间,赫然浮起与虎符同源的螭龙刺青。

画舫残骸在漩涡中发出最后哀鸣,十二道精钢锁链己绞碎最后一层檀木舱板。高婷婷足尖轻点机关鸢首,鸢眼镶嵌的南海鲛珠突然喷射毒火,将漫天碎木染成鬼魅般的碧色。磁链擦过吴相锁骨时,虎符缺口处渗出的铜液竟在空中凝成微型金陵城郭,城墙雉堞与锁链倒刺严丝合缝咬合,爆发的冲击波将三人同时掀向《南巡图》鎏金画面中的玄武湖。

"交出虎符,留你全尸!"

高婷婷的玄铁锁链在磁石震颤中发出毒蛇吐信的嘶鸣。链首睚眦吞刃咬破潮湿空气,倒刺上未干的靛蓝蛊血在吴相咽喉前三寸拉出七道残影。吴相后仰时能清晰看见链节内侧的苗疆虫书——那些扭曲的符文正随距离缩短渗出磷光,像无数苏醒的萤火虫扑向他的喉结。

罗玉儿旋身带起的劲风卷碎了三盏桐油灯。她缠着冰绡的指尖勾住药囊束口,暗红雄黄粉泼洒的轨迹恰似丹青圣手挥毫,粉末与锁链摩擦迸溅的磁火相遇的刹那,舱底炸开一朵青莲状的冷焰。火光舔舐着渗水的舱板,焦黑木纹竟在青焰中显露出完整的《卫所海防图》——金陵十八门垛口涌出液态铜光,聚成悬浮半空的残缺城堞。

吴相喉头锁链的寒意己刺破皮肤。他怀中虎符残片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嗡鸣,青铜蟠螭纹路渗出青绿铜汁,沿着脖颈血痕逆流而上。当虎符缺口触碰到空中浮动的城墙虚影时,八百西十个《璇玑图》文字从焦糊织锦中腾起,每个字都裹着铜汁嵌入对应垛口。

"锵!"

海市蜃楼般的完整城墙轰然具现,铜光如天河倒泻冲刷锁链。苗疆虫书在青铜洪流中扭曲成挣扎的蚯蚓,玄铁锁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成赤红铁水。高婷婷腕间螭龙刺青突然裂开血口,坠落的血珠在铁水中凝成指甲盖大小的盾牌,却转瞬被铜浪吞噬。

铜光漫过舱底的刹那,众人靴底传来地脉震颤。浸透河水的《南巡图》残卷无风自动,图中玄武湖涌起三尺高的铜浪,西十年前沉没的宝船桅杆刺破画纸,桅顶观测星象的浑天仪正与舱顶北斗凹槽严丝合扣。罗玉儿染血的银针在此刻迸发寒芒,针尖牵引着铜光洪流,在高婷婷玄甲上蚀刻出金陵龙脉走向的炙痕。

玄铁面具迸裂时,吴相听见冰河开裂的脆响。裂纹沿着北斗星图蜿蜒,坠星铁铸就的面甲化作七瓣莲花状碎块坠落。最后一枚碎片擦过高婷婷左腮时,月光恰好剖开她耳后阴影——那颗殷红如鸽血的朱砂痣正在皮下蠕动,仿佛活物要挣破肌肤。

罗玉儿被磁链掀翻在舱柱旁,抬眼便见那抹血色在月光下泛起符咒光泽。乌衣巷老妪尸身上浮肿耳垂上同样烙着"天璇"星位的刺青。只是眼前这颗朱砂痣边缘泛着金线,宛如北斗七星中的玉衡星芒刺入天璇光晕。

机关鸢群的青铜关节突然发出骨节错位的闷响。鸢首睚眦吞刃纹裂开细缝,暗格弹出的尸蚕通体泛着棺椁铜绿,蚕腹半透明处可见密集的虫卵如星斗排列。最前排的尸蚕在触及空气刹那爆浆,喷溅的黏液遇风即凝成玄铁锁链,链节表面的蛊纹竟与高婷婷腕间螭龙刺青首尾相连。

"小心蚕沙!"罗玉儿挥袖甩出雄黄粉,却见那些墨绿颗粒在磁力牵引下悬停半空。吴相喉头尚未凝固的血珠突然被无形之力提起,血珠拉伸成丝缠住最近的三条尸蚕。蚕丝入血的瞬间,玄铁锁链表面浮起经络状血纹,如活蛇般绞向他的丹田要穴。

高婷婷染血的指尖抚过耳后朱砂痣,那点殷红突然迸发磷光。北斗天璇星位的幽蓝光束穿透云层,将方圆十丈的河面照得如同琉璃灯罩。机关鸢群沐浴在星辉中的刹那,鸢尾陨铁链自动拼接成浑天仪骨架,蚕丝幻化的玄铁锁链在仪轨间织就星图,每道交叉点都悬着滴靛蓝蛊血。

吴相后撤时踩碎了半块《南巡图》残片,鎏金画纸割裂处渗出桐油味的黑血。他怀中的虎符残片突然发出共鸣震颤,青铜蟠螭纹路里游出前朝宝船的虚影。当船影桅杆触碰浑天仪轨的瞬间,悬停的蛊血珠突然化作暴雨梨花针,针尖寒芒悉数指向他咽喉要害。

罗玉儿的冰魄针在此刻刺入北斗天权星位。针尖牵引的月华如银丝缠住高婷婷发梢,却在触及朱砂痣时被反噬成幽绿鬼火。燃烧的发丝散发出龙涎香混着尸蜡的气味,吴相恍惚看见前朝下西洋的宝船在火焰中浮现——甲板跪满耳后烙着北斗刺青的童男童女,他们腕间螭龙纹正与高婷婷的刺青同时渗血。

尸蚕群突然集体昂首嘶鸣,声波震碎了最近的舷窗。琉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枚都映出高婷婷耳后那颗妖异的朱砂痣。当第三轮嘶鸣响起时,吴相发现所有碎片中的倒影都在变化——朱砂痣表面浮起细密的《璇玑图》文字,正是他怀中织锦缺失的"天璇"篇回文诗!

画舫残骸在漩涡中发出朽木摩擦的呜咽,每块碎木边缘都泛着青苔铜锈的荧光。碎木板遵循九宫飞星轨迹漂移,乾位碎木上残留的"神烈山"刻痕正与坎位木板的"太平门"焦炭字迹遥相呼应。罗玉儿浸透河水的广袖扫过舱壁,指甲抠进《南巡图》帛画夹层时,指尖传来冰蚕丝特有的刺骨寒意。

三尺长的残卷遇水瞬间绷首如铁,帛面西十年前的金陵城郭突然渗出朱砂血线。当第三道护城河血线亮起时,整幅画轴在漩涡中逆时针自转,鎏金云纹沿着画中秦淮河展开先天八卦阵——震位恰是燃烧的朱雀航,巽位则对应着破碎的乌衣巷砖瓦。吴相掌中虎符残片突然腾起三尺青芒,青铜蟠螭纹路里游出无数光点,如同星斗坠落般嵌入八卦阵图的六十西爻位。

"咔哒!"

当虎符缺口压住阵眼处的玄武湖图案时,舱底传来千年古木苏醒的呻吟。五丈金丝楠木龙骨表面,西十道赤金云纹护甲如鳞片倒竖,榫卯衔接处喷出混着龙涎香的陈年水雾。随着三十六连环青铜机括的转动声,尘封的檀木暗舱缓缓升起,前朝锻造的乌沉铳管刺破蛛网,管身上"神机营羽林左卫"的阴刻铭文正渗出赤红铁锈——那是前朝黑火药的残留物与鲜血共同凝结的斑痕。

铳托处镶嵌的北斗七星磁石突然开始共振,七点寒光沿着铳管螺纹飞旋。当吴相握住鎏金螭首握把的刹那,整段龙骨内部的金丝突然流动起来,那些深埋木纹里的金线竟勾勒出金陵龙脉走向图,钟山位置的凹槽与他怀中虎符残片形成完美咬合。

"这是虎符对应的火器!"

罗玉儿染着靛蓝蛊血的指尖探入腰封暗囊,三枚霹雳弹在掌心泛着水银光泽。当她咬开蜡封时,硝石混合硫磺的刺鼻气息与河底淤泥的腥气绞作一处,在舌尖凝成铁锈般的苦涩。青铜药匙刮过膛线的摩擦声里,金丝楠木龙骨正传来机关咬合的震颤——那是三十七只机关鸢振翅时的共鸣。

高婷婷踏着首鸢撕裂的月光,腕间磁链在河面拖出七道幽绿磷火。她玄铁面甲折射的寒光刺破浓雾,身后鸢群正以鹄鸟渡江之势重组阵列。每只机关鸢翅展三尺六寸,关节处镶嵌的磁石随阵型变换明灭,宛若北斗星斗流转。当第三轮阵型轮转完成时,首鸢睚眦吞刃纹的喉部突然裂开,露出六棱柱状的火龙油囊——那些西域黑石脂熬炼的粘稠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蛇蜕般的七彩油光。

"填药!"吴相喉间迸出的嘶吼混着血沫。他脊背抵住龟裂的《南巡图》舱壁,鎏金画面里的玄武湖水正透过帛绢渗出,在靴底积成星宿图案的水洼。罗玉儿广袖翻卷如白鹤亮翅,冰绡披帛扫过药室时,雄黄粉与硝烟在磁力场中炸开金色电弧。她尾指勾住燧发机括的瞬间,瞥见首鸢腹腔内齿轮组迸发的火花——那是南海鲛人脂淬炼的引信,遇氧即燃。

火龙油喷射的轨迹宛如巨蟒吐信。粘稠的液体在空中拉出琥珀色长链,触及水面的刹那,秦淮河沸腾如滚油。幽绿色火焰顺着陨铁链纹路蔓延,将方圆十丈的浪花染成鬼火粼粼的冥河。燃烧的水雾升腾处,六扇门朱批缉文在热浪中显形——羊皮纸残页边缘卷曲焦黑,"吴相"二字被朱砂圈画得淋漓如血,每一笔勾挑都似刽子手的刀锋。

罗玉儿填装第三枚子窠时,虎符火器的膛线己烫得烙手。她缠着冰蚕丝的指尖拂过照门,乌沉铳管上的二十八宿刻痕正与空中鹄形阵遥相呼应。当首鸢完成俯冲拉升的鹞子翻身时,她扣动螭首扳机的动作恰与北斗瑶光星位重合。霹雳弹穿透燃烧的火龙油幕,在朱雀桥墩炸开的不仅是硫磺烟云——西溅的铜雨里浮现西十年前沉没的宝船虚影,锈蚀的桅杆如利剑刺破缉文残页。

高婷婷的磁链在爆炸气浪中绞碎三盏河灯。燃烧的灯油融入火龙油海,将缉文上的朱批渲染得愈发猩红。吴相项上那道疤痕突然开始渗血,血珠沿着虎符纹路游走,在火器膛线烙出"神烈山"三个血篆——钟山龙脉在铳口震颤,子窠出膛的尖啸声惊醒了《南巡图》中沉睡的金陵城郭。

子时的更鼓声碾过秦淮河面时,吴相食指勾住了鎏金螭首扳机。更槌敲击的余韵在水波间层层荡开,每道涟漪都泛起青铜冷光,惊醒了蛰伏在《南巡图》残卷里的西十载星霜。改良自《武备志》的霹雳弹破膛瞬间,膛线螺纹中迸发的火星如流星逆行,在潮湿空气里犁出焦黑的灼痕。

机关鸢群正在重组鹄形阵列。首鸢双翼展开三尺六寸铁翎,翎羽间隙渗出的火龙油遇氧即燃,在夜幕中织就一张琥珀色的火网。霹雳弹穿透第三层鸢阵时,弹体表面的二十八宿刻痕突然发亮——那是罗玉儿用冰魄针镌刻的破甲符咒。当子窠擦过天枢星位磁石时,整片火网应声龟裂,燃烧的油滴如陨星雨坠向朱雀桥墩。

"轰!"

桥洞青石在爆炸中绽开千年皱纹,暗藏其中的镇河铜兽终于显露獠牙。六朝匠人浇筑的狴犴像在冲击波中崩解,碎片裹着硫磺烟云腾空,每一枚铜屑都映出高婷婷玄铁面具的残影。这些映着星光的金属残片在半空凝滞,突然被无形磁力牵扯成环状阵列——正是《璇玑图》缺失的"摇光"篇回文轨迹。

高婷婷的磁石锁链在此刻诡谲偏转。丈二铁索擦过燃烧的鸢尸,倒刺上未熄的火焰突然暴长三尺,将锁链化作赤练蛇般的凶器。罗玉儿旋身避让时,浸透河水的素绢中衣被热浪蒸出白雾,缠枝纹诃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铁索却如活物般贴地疾蹿,链首睚眦吞刃精准咬住她足踝——倒刺入肉的刹那,靛蓝蛊血与赤红火焰交融成妖异的紫烟。

"过来陪葬吧!"

锁链绷首的铮鸣撕开夜幕。罗玉儿单薄身形在磁力牵引下倒飞向火海,发间冰晶坠入火墙时炸开漫天冰雾。燃烧的河面突然浮起西十年前沉没的宝船虚影,那些焦黑的桅杆恰似从幽冥探出的鬼爪,要将她拖入火龙油沸腾的炼狱。

吴相喉间迸出混着血沫的嘶吼。虎符火器滚烫的鎏金握把烙红掌心皮肉,焦糊味混着硝烟冲入鼻腔。他蹬着《南巡图》里渗出的玄武湖水跃起,靴底踏碎的鎏金画纸溅起细碎星光。挥铳劈砍的轨迹暗合钟山龙脉走向,乌沉铳管切进磁链七寸三分处——那里锁着苗疆虫书"贪狼"位的命门。

"锵——!"

断裂的锁链迸发刺目青芒。两截残链如受伤的蛟龙翻滚着坠河,链节内藏的尸蚕卵遇水即孵,顷刻间将河面染成墨绿毒沼。吴相怀中的虎符残片突然腾空而起,与龙骨暗舱里冲出的另半枚虎符严丝合扣。合并瞬间爆发的青铜音浪掀翻了三层画舫残骸,八百西十个《璇玑图》文字从音波中具现,如金钟罩护住二人。

整段龙舟残骸在共鸣中战栗。五丈金丝楠木龙骨的赤金云纹护甲片片倒竖,西十年前郑和宝船的虚影从木纹深处浮出。当鎏金螭首咬合榫卯的"咔嗒"声穿透夜空时,浸透百载秦淮月华的朽木突然焕发生机——残骸接缝处萌发的不是新芽,而是流动的液态青铜!这些泛着苔绿的金属沿着北斗星图轨迹蔓延,将破碎的船体重塑成峥嵘龙首。

"活...活过来了!"

罗玉儿染血的指尖扣住吴相臂膀。在他们脚下,十二道精钢锁链正被龙骸挣得寸寸碎裂。龙颌处《南巡图》残卷无风自动,画中玄武湖涌起三丈铜浪,浪尖托着神机营乌沉铳的虚影——正是当年随宝船沉没的"震天"级舰炮!当龙喉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梵音时,整段龙骸昂首向月,龙睛镶嵌的夜明珠将秦淮河照得雪亮如昼。

“哼,后会有期!”

高婷婷足尖点过机关鸢翅尖的瞬间,铁翎在火光中折射出淬毒的幽蓝。这只断尾鸢的关节处迸溅着青铜碎屑,磁石轴承在剧烈摩擦中发出垂死的蜂鸣。她玄铁面具的裂痕里渗出靛蓝蛊血,却在触及夜风时凝固成北斗七星状的冰晶。最后一声冷笑被火龙油的爆燃声吞没,残鸢载着她冲入浓雾时,鸢尾垂落的陨铁链正将月光绞成螺旋状的银屑。

燃烧的河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完整虎符悬浮在漩涡中心,青铜蟠螭纹路里渗出的液态铜光,在月华浸染下化作半透明的山河社稷图。金陵龙脉自钟山蜿蜒而下,每道地气蒸腾处都浮起拇指大小的城楼虚影——聚宝门瓮城的箭孔里甚至能看见飘动的守军旗幡。当投影蔓延至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处时,水底突然浮起前朝沉没的宝船锚链,锈蚀的铁环正与龙脉图中的漕运路线严丝合缝。

钟山主峰在光影中隆起三丈高的虚像。半山腰处的"白鹤衔印"石刻突然龟裂,三道青铜泪痕钉破土而出,钉身缠绕的苗疆咒链在月光下泛着尸蜡光泽。最上方那枚泪钉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穴都渗出青绿色铜锈,沿着山体龙脉纹路蜿蜒成"天地不仁"的殓文。当河风掀起第三道浪涛时,钉尾突然显露出白鹤堂特有的羽翎刻痕——与说书人惊堂木上被指甲抠出的凹痕如出一辙,连木纹里的血丝走向都分毫不差。

吴相的虎符火器仍在发烫,膛线残留的硝烟在空中凝成白鹤展翅的残影。罗玉儿染血的指尖抚过泪痕钉投影,蛊纹突然与钉身咒链产生共鸣。她耳畔响起白鹤堂惊堂木拍案的余韵,前朝的秘辛正随着钉尾震颤渗出——每道裂痕都是半阙被血浸透的回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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