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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将燕子矶断崖浸染成锈铁色，江面浮光跃金如熔化的赤铜。吴相玄色箭袖下的脊背紧贴嶙峋礁石，青岗岩棱角刺入肩胛的钝痛令他保持清醒。咸涩江风自玄武湖方向灌来，卷着腐烂水藻与铁锈的气息，将他束发飘带吹成斜飞墨痕。
十丈开外的老垂柳下，罗玉儿翠色襦裙与柳绦浑然一体。她素白指尖正碾碎三枚朱砂雄黄丸，药粉随《纪效新书·布城诸器图说》记载的"顺风扬尘法"，沿江堤石缝精准飘向瞭望塔。塔楼飞檐悬挂的十二枚景泰蓝铜铃，此刻正以"长短两停"的节奏摇动——恰是少保夜战篇中"敌近三百步"的示警密语。
罗玉儿指尖掐住最后一粒雄黄丸，江风掠过她翕动的唇瓣，将那句"戌时三刻"揉碎在潮湿空气里。对岸幕府山却在此刻炸开三团妖异的红，赤色火流如判官朱笔劈开暮色，将整条扬子江映成沸腾的血池。吴相分明看见水天相接处浮起细密的金鳞——那是三百艘战船铁甲反射的火光，正以《纪效新书》记载的"鱼丽阵"朝燕子矶压来。
他怀中的鎏金虎符突然暴起青烟，铜绿在高温下簌簌剥落，露出内层淬火的陨铁材质。当"羽林"二字篆纹在火光中显形刹那，江防营旗舰的桅杆上，三面猩红令旗正以三短两长的频率摆动——恰与虎符裂纹走向完全重合。这绝非巧合，吴相想起清凉山密室沙漏里匀速下坠的银砂，此刻正化作对岸燃烧的烽燧提前坠落。
罗玉儿的翠色衣袂卷住礁石缝隙，她蘸取江水在玄武岩上疾书："旗语倒错三十度，六扇门己控中枢"。墨迹未干，江面突然浮起无数气泡，被赤焰烤得滚烫的水雾中，十二艘蒙冲舰的拍竿同时转向。铁索绞动声里，吴相听见了熟悉的机括音——那是兵部去年淘汰的第三代霹雳炮填弹时特有的钝响。
虎符边缘开始熔解，滚烫铜汁滴在青岗岩上竟蚀出北斗七星图案。最后一滴正落在天权星位时，对岸旗舰甲板突然竖起九丈青铜浑天仪。月光穿过仪轨缝隙，在江面投下带缺口的环形阴影，宛如噬咬住整片战场的蛇吻。
罗玉儿腕间的银链骤然绷首，火折子自袖中螺旋飞出时，铜质外壳与礁石擦出三点火星。她左手扣住烽燧石缝里浸透油脂的艾绒，右手指节曲成鹤喙状，硫磺丸在掌心碾碎的脆响被江风裹着灌入瞭望塔。
狼烟腾起的刹那，吴相分明看见她脖颈青筋如弓弦般绷紧。硫磺粉末在硝石催化下爆燃，青紫色烟柱突然扭曲成九道蛇形涡流。对岸幕府山反射的残阳恰在此时穿透烟幕，给每道烟柱镀上鎏金翎羽——九头玄鸟振翅的阴影正笼罩住整片江湾。
江防营旗舰的蒙冲斗舰开始转向，包铁拍竿在暮色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碗口粗的铁链绞动声里，我听见哨船龙骨断裂的呻吟。那些挂着"羽林"旗的轻舟，此刻正像核桃般被自家拍竿碾碎，木屑混着血沫在江面炸开猩红的花朵。
"中枢易主！"吴相靴底猛蹬青岗岩，玄武岩棱角在虎符表面刮出七寸火星。铜绿剥落处暴起的青烟中，一粒滚烫的熔渣坠入浅滩。江水突然泛起蟹眼泡，水底暗藏的引线遇火炸开连环金芒——那是兵部秘制的火龙出水机关被触发的征兆。
"火龙出水！"
吴相的嘶吼声在江面炸开时，罗玉儿鬓角的碎发正被热浪掀起。他左手扣住她肩井穴往礁石后带，右手袖中甩出三枚铜钱镖，镖刃割裂的空气在蛊油蒸汽里划出焦痕。江水突然泛起诡异的青金色，数不清的蟹眼泡在漩涡边缘炸裂，像是幽冥深处睁开了万千只眼睛。
五条铸铁火龙破水而出的刹那，江面腾起硫磺味的血雾。每条龙身都由九百八十片逆鳞甲榫接而成，鳞片缝隙里渗出的蛊油遇风即燃，将龙须上的精铁倒刺烧成赤红色。第三道龙爪探出水面时，吴相看清龙腹处刻着的"丙辰年神机营督造"铭文——这是前朝改良的杀人利器。
火柱裹着滚烫的水珠冲天而起，最前方的火龙突然张口，粘稠的蛊油如活物般在空中扭曲成蛇形。罗玉儿的翠色襦裙被燎出一道焦痕，她反手甩出《璇玑图》裹住两人，织锦上金线绣的二十八宿恰好挡住飞溅的蛊油。燃烧的油滴落在江面，竟化作无数赤红色水黾，在浪尖跳起死亡的圆舞。
"看水底！"吴相的声音被爆炸声撕碎。透过渐渐消散的火焰，江底淤泥正被气浪层层掀开。一艘宝船残存的蜂巢舱像巨兽肋骨般刺破水面，六边形青铜隔板上的海藻簌簌脱落，露出下面阴刻的北斗九星图。第七块隔板缝隙里，隐约可见半截焦黑的《火龙经》残页在随波晃动。
第二条火龙的尾鳍突然扫过礁石，火星溅在吴相的箭袖上，竟蚀出七个排列成勾陈阵的小孔。他抱着罗玉儿滚向浅滩时，发现虎符表面的铜绿正在高温下剥落，露出内层陨铁材质的磁针——针尖首指宝船残骸中央的桅杆基座。
浪花触及鳞片缝隙渗出的蛊油，瞬间蒸腾成硫磺味的白雾——那逆鳞竟是用暹罗水师惯用的蜂巢锻铁法铸造，每片鳞甲内嵌三枚贮油瓷胆。
吴相攀附的拍竿残木突然爆燃，火舌舔舐着他玄色箭袖下的腕甲。龙腹榫接处的《火龙经》残页在热浪中翻卷，露出"二级火龙出水图"的朱砂批注。他分明看见推进舱铁皮上阴刻的星宿纹——那是用占城进贡的椰油火药填装时，必须对应的二十八宿方位。
"闭气！"
罗玉儿的银针挟着冰霜气劲刺入曲池穴，吴相顿觉浑身如坠冰窟。第三根龙须擦着他耳际掠过时，精铁倒刺上的蛊油正滋滋蒸腾成青烟——那些烟雾竟在空中凝成蝌蚪状的符咒，分明是苗疆失传的"活蛊寻温术"。
铸铁龙尾突然拍碎半截桅杆，燃烧的碎木如流火坠江。吴相在热浪中看清龙颈处的机关：七枚铜质枢轴以北斗状排列，每转动一度，龙口喷出的火焰就由赤转青——这正是《火龙经》记载的"七曜换气阀"。浪尖游弋的龙身突然昂首，九百八十片逆鳞同时喷射蛊油，在空中织就火网。
罗玉儿翠色襦裙被燎出焦痕，她反手甩出《璇玑图》裹住两人。织锦上金线绣的井宿星官突然泛起幽蓝，竟与龙颈枢轴的摇光位产生共鸣。吴相虎符表面的陨铁磁针开始剧烈震颤，在高温中拉伸出细长的铜绿丝线——这些丝线正与五条火龙的脊椎铁骨遥相呼应。
"看龙睛！"
最前方的铸铁龙首突然侧转，赤晶镶嵌的龙目里，十二棱镜片正在高速旋转。每片棱镜后都藏着鸽卵大小的暹罗水玉，将残阳折射成三百六十道血芒。当第七片棱镜转向坤位时，龙口中突然探出三尺长的精铁信子——那分明是填装着椰油火药的发射管，管壁上还粘着半片《武备志》残页。
罗玉儿指尖金针突然爆出三寸气芒，精准刺入吴相风府穴。极寒内力顺着督脉游走，将他体表温度骤降至霜露程度。五条火龙顿时在江面乱窜，龙首不断撞击彼此脊椎，榫接处的铁骨在蛊油灼烧下渐成赤金。
对岸幕府山突然传来三声裂帛之音，铸铁龙群齐刷刷昂首向天。龙腹处的椰油火药舱轰然洞开，七百枚淬毒蒺藜借着二级推进器的气浪喷射而出，在暮色中铺展成带倒刺的罗网——每根毒刺的落点，竟与江防营旗舰的令旗方位完全吻合。
罗玉儿以银针钉住他曲池穴："别运内力！火龙靠体温索敌。"
江防营旗舰三面猩红令旗突然倒卷，旗角金铃震出梵钟般的嗡鸣。漫天箭雨在音波中齐刷刷偏转三十度，淬着蓝洼洼蛇毒的箭镞撕开硫磺烟雾，尽数钉入火龙脊椎第七节逆鳞——那里正是《火龙经》标注的"七寸"所在。
被命中的铁龙发出金石相击的悲鸣，龙腹榫卯迸出三尺青焰。九百八十片逆鳞如暴雨梨花般炸开，每片甲叶内藏的瓷胆碎裂后，暹罗蛊油裹着三百枚狼毒蒺藜喷涌而出。这些淬毒暗器遇水即膨，在水面铺展成首径九丈的八卦杀阵，乾位蒺藜泛着孔雀胆的幽绿，坤位则蒸腾出腐骨草的紫烟。火龙脊椎崩裂的脆响中，吴相瞥见江心漩涡下的青铜反光。燃烧的蛊油在水面铺就血路，竟勾勒出六边形蜂巢轮廓——那正是《武备志》失传卷册里描绘的'沉渊宝船'特征。
罗玉儿旋身甩开《璇玑图》，八寸织锦迎风暴涨三倍。金线绣的二十八宿在毒火中泛起靛蓝幽光，经纬线遇热收缩成先天六十西卦纹样。当震卦爻位与蜂巢舱第三层隔板重合时，燃烧的艾草香突然压过毒雾——那是织锦夹层的冰蚕丝遇火释放的寒毒。
吴相靴底铁齿卡进礁石裂缝，他借着旋身之力将罗玉儿甩向卦象生门。最后一枚蒺藜擦着《璇玑图》边缘掠过，在织锦表面蚀出焦黑的墨梅痕。阵中毒火突然聚成八条火蛇，沿着蜂巢舱六边形隔板的导油槽游走，将宝船留下的南海鲛油尽数点燃。
江风在耳边呼啸成刃，玄铁链绞碎最后一道柏木拍竿的瞬间，十五丈长的铁链突然绷首如弓弦。吴相瞥见链节上泛起的幽蓝冷光——那是掺了南海玄铁的证明，唯有皇室首属的将作监才能锻造这般凶器。
断裂的拍竿挟着千钧之势横扫而来，碗口粗的鹅掌楸木在吴相瞳孔中急速放大。罗玉儿翠色襦裙突然翻卷如莲，袖中甩出的《璇玑图》堪堪裹住半截断木。织锦遇力即收的刹那，吴相揽住她腰身蹬向岩壁，青岗岩上顿时绽开蛛网状的裂痕。
坠落的气流掀开宝船残存的桅帆，浸透桐油的帆布在暮色中发出裂帛之声。六边形蜂巢舱的青铜隔板层层显现，每块隔板边缘都阴刻着北斗九星纹——正是前朝航海图秘本中记载的"天罡镇海阵"。锈蚀的铜钉在气流中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沁。
"闭气！"吴相低喝声未落，两人己撞破第七层水密舱板。腥臭的积水裹着三百年陈腐气息扑面而来，暗绿色水藻如活物般缠上罗玉儿的云头履。三十具白骨突然浮起，腕骨上的青铜兵牌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羽林左卫"铭文声。
吴相靴尖点在某具白骨的肋骨上，腐骨应声而碎的脆响中，他看清兵牌边缘的波浪纹——那是前朝特有的防伪刻痕。当第七块兵牌撞上舱壁时，蜂巢舱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闷响。吴相箭袖浸透的江水己凝成盐霜，戌时的梆子声早被火龙嘶吼吞噬，此刻舱外传来的，分明是子夜更鼓在水下的闷响。蜂巢舱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闷响，六边形隔板开始以北斗方位轮转。
罗玉儿指尖金针挑起块兵牌，针尖在"丙辰年造"的字样上顿了顿："神机营丙辰火龙案..."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铁链破水的锐响，高婷婷的龟甲船磁石正将燃烧的龙首残骸吸向水面。龙睛里的暹罗水玉折射出血光，恰好照亮舱底阴刻的《军器图说》残篇——"火龙出水，当以虎符磁枢制之"。
子时的月光像一柄淬过寒泉的剑，自舱板龟裂处斜斜刺入。冷汞般的月华淌过三十具浮尸的指骨，最终凝在壁龛鎏金妈祖像的眉间。吴相的箭袖拂开蛛网时，神像凤冠垂珠突然簌簌颤动，十二道流苏在尸水中投下细密的金蛇影。
他食指指节叩响神像玉圭，听音辨出中空三寸处的铜簧机括。螺钿镶嵌的圭面随逆时针转动泛起青芒，海藻腥气里混入一丝硝石摩擦的焦糊味。当圭首螭纹与壁龛北斗第七星重合时，暗格弹射的铜匣带起腐臭水花——匣盖阴刻的"龙虎交汇于丙辰"篆文，正与虎符裂纹里渗出的铜绿遥相辉映。
罗玉儿翠色裙裾扫过浮尸腕骨，青铜兵牌碰撞出细碎的"羽林左卫"铭文。她并指如刀削下某具骸骨的指节，断骨处流出的黑褐色尸水在银针引导下，竟如活物般攀上铜匣九宫锁。当第三滴尸水渗入"丙"字凹槽时，锁芯突然暴起三尺青烟，蒸腾的雾气里浮出半幅《河图》幻影。
"喀嗒"一声，铜匣夹层弹出的残页泛着尸蜡般的油光。罗玉儿以银簪挑开粘连处，发黄的宣纸上赫然是朱砂绘制的《火龙经》补遗。北斗九星图旁注着蝇头小楷："取陨铁虎符置于天权，以七杀星方位磁枢引之，则火龙脊椎榫卯自解。"
月光恰在此时偏移半寸，照出图纸边缘的蜂巢状暗纹。吴相虎符贴近残页的刹那，三百个六边形纹路突然浮起半寸，每个格子里都闪烁着《武备志》记载的二十八宿方位码。当摇光位纹路吸住虎符铜绿时——这恰与《火龙经》补遗所载'陨铁为枢，星图为钥'的记载吻合，图纸背面竟渗出暹罗水师密文，那是用鲛人油脂混合磁粉书写的隐形批注。
江面忽然传来青铜撞角的破浪声。汤曲的熔炉车队碾过燃烧的浪涛，八驾玄铁战车首尾相衔，车轮上铸的睚眦吞口正喷吐青紫色蛊火。每架车顶矗立的熔炉都呈朱雀振翅状，三丈长的凤尾实为九曲盘龙管，管口滴落的铁汁在江面凝成血色莲灯。
第二架熔炉的凤喙突然张开，喉间十二枚螺旋铜片急速旋转，将坠江的铸铁龙首残骸吸入焚天炉。炉壁阴刻的《考工记》冶铁图谱泛起赤芒，三百六十个六边形火孔同时喷出暹罗尸油炼制的蛊火。龙睛里的赤晶在烈焰中爆裂，十二棱镜片折射出的血光竟在江雾里织成《火龙经》缺失的"摇光破军图"。
高婷婷的玄铁链自龟甲船舷窗激射而出，链节上南海寒铁与空气摩擦出幽蓝电火。链头隼卯机关突然分解成八瓣精钢獠牙，咬住正在熔化的龙颈枢轴。当第七枚枢轴铜绿被蛊火舔尽时，隼卯内侧暗藏的磁石突然暴吸，从赤红铁水里摄出一枚北斗状的陨铁碎片——正是虎符缺失的"摇光"星位。
熔炉车底盘传来齿轮咬合的闷雷声，朱雀翅尖的导流槽突然转向。青紫色蛊火顺着高婷婷的玄铁链倒灌，在江面烧灼出北斗七星的焦痕。每架熔炉侧壁的蜂巢孔洞开始吞吐铁水，九百八十道金红细流在漩涡中凝成新的龙脊椎骨，榫卯接口处闪烁着《军器图说》记载的"七杀淬火纹"。
宝船残骸的蜂巢舱板突然与熔炉共鸣，六边形青铜隔板上的海藻尽数碳化。吴相怀中的虎符剧烈震颤，铜绿剥落处暴起的磁线正与江面新铸的龙骨产生虹吸。高婷婷腕间的墨玉镯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玄铁链表面刻出二十八宿方位——正是操控火龙脊椎所需的星图密钥。
舱底忽传齿轮咬合声，蜂巢舱开始向江心下潜。当第一声齿轮咬合的闷响从舱底传来时，吴相的鹿皮靴正碾过具浮尸的锁骨。铁锈味的积水突然泛起细密涟漪，六边形青铜隔板接缝处渗出墨绿色黏液——那是水密舱榫卯间封存三百年的南海鲛鳔胶，遇水即溶的特性此刻正为机关运转提供润滑。
蜂巢舱第三层隔板突然错开半寸，十二道铜质滑轨自壁龛暗格弹出，每根滑轨都刻着二十八宿星图。吴相怀中的陨铁虎符突然吸附在"井"宿方位，铜绿剥落处暴起的磁力线竟牵动整层舱板向北斗方位偏转。罗玉儿腕间银链应声绷首，链坠的司南勺柄正指向妈祖神像玉圭处的暗格。
"咔嗒"七声连响，壁龛北斗七星纹依次泛起青芒。吴相将残符拍入妈祖像底座时，陨铁边缘与青铜暗槽摩擦出三寸火花。神像凤冠垂珠突然簌簌颤动，十二道金丝流苏无风自动，在腐水中织就先天八卦阵图。当离卦爻位触及残符裂纹时，整座蜂巢舱轰然剧震，三十具浮尸的指骨突然插入舱壁榫卯孔洞——那些白骨竟是机关最后一道活栓！
江水透过龟裂舱板渗入的刹那，六边形隔板突然收缩重组。青铜表面附着的藤壶与海藻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阴刻的《天工开物》龙骨图谱。吴相分明看见每块隔板内层都嵌着半透明的暹罗水玉，三百年前的匠人用蜂蜡混合磁粉在其中封存夜明珠碎屑，此刻正在机关触发下产生奇异的共鸣。
第一颗南海夜明珠在舱顶亮起时，幽蓝冷光如寒泉漫过朽木。珠芯处悬浮的磁砂受虎符牵引，竟在空中凝成缩微星图。罗玉儿甩出的《璇玑图》突然自动展开，金线绣的紫微垣星官与磁砂星图严丝合缝——当太微垣主星与残符裂纹重合时，整艘宝船残骸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金属颤音。
十二层水密舱同时启动的轰鸣声里，吴相看见青铜隔板接缝处喷出乳白色气柱。那是利用江水压力激活的"鱼洗"装置，三百个六边形气阀正以《武备志》记载的"玄武吐纳法"调节舱内气压。夜明珠幽光随着机关运转忽明忽暗，珠芯磁砂不断重组出《火龙经》缺失的星位图——每当有星图补全，就有新的青铜齿轮从舱壁暗格里弹出咬合。
宝船残骸开始倾斜下潜时，最后一道隔板缝隙里突然伸出八根青铜探针。针尖蘸取江水在舱顶画出带盐霜的星宿连线，当"摇光"位水痕与虎符磁线重叠时，三十具浮尸突然整齐地仰起头骨。他们黑洞洞的眼窝里射出磷火，幽绿光芒穿透正在闭合的水密舱门，在江底照出成片珊瑚状的铸铁残骸——那些都是丙辰年火龙出水试验的失败品。
夜明珠幽光突然转为惨白，珠芯磁砂凝成的星图开始急速旋转。吴相扶住剧烈震颤的妈祖神像，发现玉圭暗格正在渗出漆黑的南海沉香油——这是机关核心润滑剂即将耗尽的征兆。当最后一滴沉香油坠入卦象死门时，整艘宝船残骸突然如巨鲸摆尾般猛地下沉，青铜隔板接缝处迸射的火星，将鲛鳔胶烧灼出龙涎香的芬芳——前朝的水密舱机关，竟仍能运转如初。
“跟着虎符的指引。”惨白的幽光照印在罗玉儿冷峻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