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墉城·夜
更夫的梆子敲过三更,城南的赌坊却仍亮着灯。
赌桌上,三枚骰子在粗瓷碗里滴溜溜打转。赌客们屏住呼吸,盯着庄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手本该执笔批阅公文,此刻却沾满了铜臭。
"六六顺!庄家通吃!"
满桌哗然。庄家轻笑,袖中滑出一枚金饼,精准地落在输得最惨的汉子面前:"王兄弟,听说你管着西城粮仓?"
那汉子猛地抬头,烛光映出来人面容——白衣胜雪,腰间悬着一柄镶蓝玉的长剑。
"李......李参军?!"
李密拢了拢袖子,指尖在剑璏上轻轻一叩。玉中蛰伏的蜈蚣似乎动了动,吓得王仓曹往后一缩。
"听说令郎在洛阳太学?"李密推过第二枚金饼,"宇文将军最喜提携青年才俊。"
隔壁酒肆里,扮作商贩的永昌军探子竖起耳朵。他们看得清楚,短短半个时辰,己有三个瓦岗旧部收了李密的金子——管粮仓的王五、守水门的赵什长,甚至还有秦琼麾下的一个陌刀队什长。
"要禀报单将军吗?"年轻探子低声问。
老斥候按住他的手:"再等等......看那柄剑。"
蒲山公剑的蓝玉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剑穗上竟缠着根红线——那是宇文成都亲兵特有的标记。
瓦岗寨聚义厅,炭火盆烧得正旺。
"李密在收买人心?"程咬金一斧劈碎木案,"老子这就去剁了他的爪子!"
单天行却盯着沙盘上金墉城的模型:"他收买了多少人?"
徐茂公展开密信:"至少三十人,都是关键岗位。"铁扇突然点在沙盘西门,"但最麻烦的是这个——"
扇尖下压着片蓝鳞,是从李密剑穗上偷扯下来的。雄阔海凑近闻了闻:"鱼腥味?不对,是......"
"海东青的羽毛。"单天行冷笑,"宇文家驯鹰传信的秘药,当年我父亲就是......"龙鳞戟突然嗡鸣,打断了他的话。
秦琼抓起双锏:"要清洗叛徒吗?"
"不。"单天行戟尖划过沙盘,在陌刀队驻防区画了个圈,"传令:明日全军演武,让李密的人好好看看——"
"什么叫真正的铜墙铁壁。"
次日清晨,校场尘土飞扬。
三百陌刀手列阵如林,寒光闪闪的刀墙随着鼓点推进。前排蹲姿斜斩,中排弓步横劈,后排跃起下剁。三排轮替间,两百个草人瞬间"尸首分离"。
观礼台上,李密手中的茶盏微微倾斜。他注意到陌刀阵中有个诡异现象——每名刀手的护腕都加厚了,而且随着动作发出金属摩擦声。
"那是......"
"锁子甲衬里。"徐茂公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铁扇轻摇,"专防袖箭偷袭——李参军觉得如何?"
李密强作镇定:"好阵法,不知是何人所创?"
"单将军改良自汉代的'鱼丽阵'。"徐茂公突然用扇骨挑起李密的剑穗,"说起来,这红线编法倒像宇文家的手艺?"
当夜,单天行在帐中擦拭龙鳞戟。
戟尖突然映出奇异的光斑——帐外明明无月,地上却浮现出星辰倒影。南斗六星中,有一颗正被黑雾侵蚀。
三百里外,李世民也正盯着龟甲上的裂纹。那些纹路组成清晰的图案:一柄剑刺穿北斗第七星——正是象征瓦岗的"破军"位。
金墉城地牢最底层,李密正在审问一个血人。
"说!单天行为何突然检阅陌刀队?"
血人抬起头,赫然是昨日那个陌刀队什长。他咧开缺牙的嘴笑:"因......因为李参军袖口......沾着海东青的粪......"
剑光闪过,人头落地。
他没注意到,一滴血溅在蓝玉剑璏上,里面的蜈蚣正在疯狂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