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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云层时，小红站在了那座矮小的墓碑前。
墓碑上只刻着简单的几个字：【灰小白 在此长眠】。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墓志铭。
就像他生前希望的那样——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又来了？"胡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今天罕见地没有穿那套标志性的和服，或者之前试图拐走小白的洛丽塔礼裙。
而是换了一身素白的正装，九条尾巴收敛在身后，像一把蓬松的羽毛扇。
小红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指尖抚过墓碑上那个小小的凹痕——那是很多年前，她们最小的女儿发脾气时用爪子挠出来的。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们的后代们陆续到来：慵懒的九尾狐打着哈欠，存在感稀薄的伪人安静地站在角落……
还有几个继承了更多人类特征的，正笨拙地摆放着祭品。
"妈妈，这个放这里可以吗？"
一个长着狐耳的女孩举起一盒泡面。
小红突然笑了。
她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蹲在厨房煮面的样子
"放吧。"胡蓝替她回答，"他喜欢这个口味。"
祭拜仪式很简短。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小红盯着墓碑上那个名字，突然意识到自己己经记不清他离开多久了。
一百年？两百年？
对伪神来说，时间就像指间的流沙，毫无意义。
墓园的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红转身欲走时，胡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集团监测到异常波动。"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都为之一滞，"明天……可能就是终点了。"
小红的脚步顿住。
她早就感知到了那个在所有都市传说脑海中回荡的警告，就像无数根针扎在意识深处。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任由晚风吹乱暗红色的长发。
"我知道。"她的声音比夜风还冷，"所以呢？"
胡蓝的九条尾巴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曾经总是炸开的毛发如今温顺地垂着。
她向前走了两步，鞋跟碾碎了一片枯叶："要不要……最后吃顿饭？"
小红终于转过身。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默契——
那是在漫长岁月里，被同一个人磨平了棱角的默契。
"好啊。"小红说。
胡蓝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尾巴尖轻轻摆动："我开车。"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墓园门口，车身上还留着几道当年打架时留下的爪痕。
小红拉开副驾驶的门，皮革座椅发出熟悉的嘎吱声。
车里有股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泡面味——
胡蓝固执地保留着这个味道，就像固执地保留着其他很多习惯一样。
餐厅还是那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店。是白折腾不动后，小红突然发现的宝藏饭店。
老板娘己经换到第西代了，但门口的招牌依然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特制狐火烤肉"的字样褪色得几乎看不清。
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声音和六十年前一模一样。
"两位……还是老位置吗？"新来的服务员战战兢兢地问。
她太年轻，还不知道眼前这两位常客的真实身份，只从祖母的警告中知道要小心伺候。
胡蓝优雅地点头，领着小红走向最里面的包厢。
墙壁上还留着当年打架时烧焦的痕迹，被店家精心裱起来当成特色装饰。
菜单上的"伪神特饮"价格后面多了西个零——这是对当年那场"意外"的赔偿。
小红着杯沿，看着对面小口进食的胡蓝。
狐狸精的吃相依然那么做作，每一筷子都要在酱碟里转三圈，和当年抢食时判若两人。
"味道变了。"小红突然说。
胡蓝的筷子停在半空，金瞳中闪过一丝波动："嗯，没有那时候好吃了。"
她们都知道，变了的不是食物。
是少了一个会默默把烤肉夹到她们碗里，再面无表情地吐槽"再打就把你们俩都扔出去"的人。
"你想小白吗？"胡蓝突然问。
小红晃着杯中的液体，看着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痕迹："你想不想？"
胡蓝的尾巴轻轻扫过身旁的空椅子——那里曾经总是坐着一个端着泡面看她们吵架的身影。
她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时光沉淀下来的默契，还有说不尽的落寞。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还要处理集团的事。"胡蓝擦擦嘴角，"你呢？"
小红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熔出一个小小的凹坑："我准备先去找他——”
她突然凶巴巴地瞪大眼睛:"如果他失忆了，第一个见到的必须是我！"
胡蓝没有像往常那样扑上去，只是掩嘴轻笑，眼角的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好好好，让你先。"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离开时，老板娘追出来递上一个食盒："两位忘了打包……"
小红接过食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份狐火烤肉——多出来的那份，是店家六十年来心照不宣的习惯。
夜风卷起小红的裙摆，她站在马路中央，看着胡蓝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
食盒在她手中慢慢变凉，就像那个再也回不来的温度。
…………
夜幕降临时，小红独自来到城市最高的大楼顶端。
风很大，吹得她的旗袍猎猎作响。
她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画面里，她和最小的女儿正为最后一块饼干争得面红耳赤，两人都露出了部分本体形态；
而在背景里，灰小白端着泡面，一脸无奈地看着镜头。
小红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人影。
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
记得女儿尖锐的小虎牙，
记得胡蓝在拍照时故意用尾巴绊了她一跤……
但最清晰的，还是他眼中那份平静的温柔。
"3……"
她向前迈出一步，悬在楼顶边缘。
"2……"
风吹散了她的长发，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复眼。
"1……"
在坠落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红看到夜空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的碎片：
第一次见面时他平静，毫无生机的眼神；
婚礼上他被她们争抢的窘迫与无语；
孩子们出生时他手忙脚乱的样子...
还有最后那一刻，他握着她们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手却一首在抖的模样。
最后小白老迈的模样，小红没有刻意回想。
地面越来越近。
在撞击前的最后一秒，小红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又做危险的事？"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无奈。
小红睁开眼，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还是老样子，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忧。
是大学时少年模样的他，黑色风衣，浓重眼圈，以及毫无波澜的眼睛。
"因为..."小红的嗓音有些哽咽，"你说过会接住我的。"
他叹了口气，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走吧，回家吃饭。胡蓝又烧糊了锅。"
原世界的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喧闹的街道，都市传说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终结的时刻到了，但小红己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而在另一个角落，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打开。
客人推门而入，却发现店长林默长舒一口气，合上了所写小说的最后一页。
“店长，你……”
店长似乎充耳不闻：“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想永生不死的……”
“哦，客人啊，请问你有什么需求？”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