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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着天际。
吃过晚饭后，柳婉婷被舅妈贺桂芳轻轻推出家门，说是去送顾卫东出门。
街道上，两人并肩而行，沉默如同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中间，唯有规律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回响，每一步都似踏在柳婉婷的心尖上。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卫东紧绷的侧脸，想起饭桌上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气氛——舅舅柳定邦反常的催婚话语，舅妈强装镇定却难掩慌乱的眼神，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心底的疑惑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终于，当两人走到部队单身宿舍楼下时，柳婉婷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停下脚步，灵动的眸子里满是焦虑与疑惑，开口问道：“你们确定没有事瞒着我？”
夕阳最后的余晖斜斜地洒在顾卫东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暖光，可这暖光却驱不散他周身的阴霾。
他嘴唇嗫嚅着，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道：“你去问问柳政委吧，我……答应过他。”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脚步匆匆地走进宿舍楼，那背影带着几分狼狈，也带着沉重的秘密，只留下柳婉婷呆立在原地，满心的迷茫与不安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柳家屋内，在两个孩子离开后，贺桂芳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平
日里沉稳如山的柳定邦，此刻却眉头紧锁，眼神中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忧虑。
贺桂芳的心猛地揪紧，连忙焦急地问道：“老柳，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今晚饭桌上那反常的催婚，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柳定邦双手背在身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他的拳头不停地握紧又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终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咬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桂芳，我们离婚吧。”
“啪～”贺桂芳手中的碗瞬间落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瓷片如同她破碎的心，散落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丈夫，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说什么？”
“离婚！”柳定邦再次重复，语气里满是痛苦与无奈，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颤抖。
“为什么？”贺桂芳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柳定邦疲惫地叹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挫败地坐到沙发上，缓缓说道：“我可能近期就要被下放，地点还未定，但通知会在近期发下来。”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公公的身份？”贺桂芳急切地追问，身体前倾，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
柳定邦摇了摇头，神情愈发凝重，却没有说出实话：“是我无能，既护不住儿子，也护不住我们的家。”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在逃避妻子探寻的眼神。
贺桂芳却突然破涕为笑，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扑进柳定邦怀中，笑容依旧如几十年前结婚时那般：“不，我是个顶好的人，这辈子我从来没后悔过嫁给你，定邦我不会离婚的。”她的声音坚定而温柔，紧紧抱住丈夫，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离婚？咋，舅舅你要跟我一起倒插门吗？”一道玩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何时，柳婉婷靠在门口，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屋内相拥的中年人，笑容里带着几分痞气。
两人见状连忙分开，贺桂芳满脸通红，慌乱地说道：“我，我去把这里收拾一下。”柳婉婷却首接打断她的话，一把将二人都拉到沙发上坐好：“都什么时候了，来舅妈，咱们也过一把三堂会审的瘾。”
“说吧，老柳同志，怎么回事，你是犯什么生活作风问题了？要抛妻弃女。”柳婉月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促狭。这话一出，原本悲伤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可没说错，外甥女不是女吗？
柳定邦只觉得脑浆子都在翻腾，他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调皮的外甥女，心里暗自想着，自家妹妹要是活着，他一定要好好问问，究竟是怎么养出这种皮猴子的：“柳——婉——婷。”
“我说的不对吗？”柳婉婷丝毫不惧，反而凑得更近，“你看你，又逼我出嫁，又要和舅妈离婚。”
她突然瞪大眼睛，眼中全是玩味戏谑，“老柳，你不会学我那渣爹老董搞婚外情有私生子吧。”
闻言，柳定邦二话不说脱下脚上的布鞋，追着眼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就打了过去：“私生子，我今天就帮你妈教育教育你，什么叫祸从口出。”
“老柳，诶呀～，你们别闹了”贺桂芳哭笑不得地看着这甥舅二人在一楼客厅里来回转圈，柳婉月还不停的起哄架秧子：“舅妈，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此时，大门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看到屋子里这一幕，立刻笑出了声：“老柳啊，这么自律吗？大晚上就开始锻炼身体啊。”
屋内的人一回头，柳定邦老脸一红，连忙把鞋放下，有些尴尬地说道：“老肖，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来看小柳同志的嘛，感谢她不顾危险救了我外孙女和女儿。”琼州军区师长肖衡手里拿着果盒子，笑着走了进来。他与柳定邦是一同共事十余年的老搭档，两人并肩作战，历经风雨，情谊深厚。
可这次来，他不仅是为了感谢老柳侄女的救命之恩，还带来了一个沉重的消息——关于柳定邦同志的处理结果！
客厅内，原本的“三堂会审”因为肖衡的到来，算是凑得西角齐全。
“舅舅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柳婉婷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这下换肖师长摸不到头脑了，他好奇地看向自己的老搭档：“你还没跟嫂子说？”
“他说了，让我舅妈改嫁。”柳婉婷一句话又把柳定邦的火给勾了起来：“你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让桂芳改嫁了，你个小兔崽子。”
眼见他又要脱鞋，柳婉婷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你都要和她离婚了，难不成还要控制她婚姻自由，那也太没道理了吧。”
“老柳，消消气，孩子小不懂事。”肖师长笑呵呵地拉住了柳定邦，没想到这一贯文质彬彬的老柳还有这么一面，“什么事都想自己扛，但家人你不该瞒着的。”
“老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贺桂芳担忧地问道，眼神中满是不安。
肖师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实情：“前一阶段我们海军收到了苏联淘汰过来的一批驱逐舰，里面有美制声呐系统，老柳心疼东西就做主将其留下。
其实啊，如果放在之前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前两天武市各大军政机关又受到了冲击，一些主张引进西方先进技术的高级指挥官就首接被打成反革命，说他们是矛盾的根源，老柳就是其中之一。”
“穷的叮当响，还有心思内斗，有点心思全都用到自己人身上了怪不得几个特务都留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