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凰殿的晨光带着清冽的寒意,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上官靖柔刚用过早膳,正执笔批阅着几份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殿内檀香袅袅,一片静谧。红玉侍立一旁,无声地研墨。
殿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微凉的晨风。一身劲装的上官月大步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少见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或骄纵或明艳的二公主。
“大皇姐。”上官月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寒暄。
上官靖柔搁下笔,抬眸看她,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红玉极有眼色地躬身退至殿外,并轻轻掩上了门。
“月儿这么早来,有事?”上官靖柔的声音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上官月首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我要离开京城,去南疆。”
上官靖柔端起手边的茶盏,指腹轻轻着温热的杯沿,语气依旧平淡:“哦?去南疆做什么?父皇知道吗?”
“父皇知道,也允了。”上官月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去代父皇慰问萧家军。舅舅……萧大将军在那边经营多年,父皇忌惮他,不想他继续做大,这心思,皇姐你我都清楚。”
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却更加铿锵:“父皇不想舅舅掌兵权,那好,这兵权,我来掌!南疆的萧家军,我上官月接了!”
殿内一时寂静。上官靖柔的目光落在上官月脸上,那上面有属于萧家血脉的英气,也有属于皇家公主的骄傲,此刻更添了一份孤注一掷的狠劲。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嘉贵妃娘娘……可知晓?她可同意?” 这是关键。。
“母妃同意。”上官月回答得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知道留在京城,我们母女只会是父皇掣肘舅舅的棋子,甚至可能成为弃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她让我……代她向皇姐拜别。” 她说着,对着靖柔郑重地行了一个抱拳礼,这姿态更像是江湖儿女,而非宫廷公主。
上官靖柔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却仿佛一夜之间褪去所有天真娇纵的妹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嘉贵妃能同意女儿去那苦寒边陲之地争夺兵权,这份果决和远见,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看来,父皇对萧家的忌惮,己让这对母女感到了切肤之痛。
“既如此……”上官靖柔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上官月面前,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郑重,“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南疆不比京城,瘴疠横行,民风彪悍,更有外敌环伺。你此去,务必当心。”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进上官月的眼底:“记住,你是天家血脉,代表的是父皇的威严。遇事,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切莫冲动,也莫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上官月用力点头:“月儿明白!谢皇姐提点!”
“还有,”上官靖柔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深意,“南疆那边,除了明面上的萧家军,还有两批人。一支是‘玄甲卫’,隐于军镇,主刺探、监察;另一支是‘黑鹰卫’,散于边民之中,擅奇袭、渗透。这两支力量,必要时……或可为你所用。” 她将两枚极其古朴、刻着特殊暗纹的玄铁小令塞入上官月手中,“持此令,去‘百草堂’找一位姓葛的老掌柜,他自会告诉你如何联络。但切记,非生死攸关或必要之时,莫要轻易动用。”
上官月握着那两枚冰凉沉重的小令,心头剧震!她虽知大皇姐深不可测,底蕴深厚,却没想到她竟连父皇埋在边军深处的那支玄甲队都能渗透甚至掌控!更别说还有一支连父皇都未掌控的军队。这份能量,远超她的想象。她看向上官靖柔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一丝庆幸——庆幸自己选择了来辞行,选择了坦诚相告。
“皇姐……月儿知道了!”她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重重点头,“多谢皇姐援手!此恩,月儿铭记于心!”
“去吧。”上官靖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路上保重。到了南疆,若有难处,传信回来。本宫在京城……总还有些用处。”
上官月再次深深一礼,再无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一股破开樊笼、首上云霄的气势。
殿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晨光与冷风。
上官靖柔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良久未动。红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询问:“殿下,可要奴婢……”
“红芝。”上官靖柔打断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让她速来见我。”
“是。”红玉立刻领命退下。
不多时,一个身形矫健、面容冷肃、穿着普通宫女服饰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负责暗卫联络的红芝。她单膝跪地:“殿下。”
“上官月今日启程,前往南疆。”上官靖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传令给南疆‘玄甲卫’的‘影三’,让他务必确保上官月安全抵达萧家军大营。另外,告诉‘黑鹰卫’的‘枭’,让他的人,从此刻起,暗中留意萧家军内部所有异常动向,尤其是针对上官月的。有任何风吹草动,首接密报于我,不必经过他人。”
“是!殿下!”红芝领命,动作干净利落。
“还有,”上官靖柔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那片被朝霞染红的天空,眼神幽深,“让‘枭’留意一下……林文瀚流放队伍的动向。若有机会……给他指条生路,但不必强求,更不可暴露。”
林文瀚……那个被构陷的清官,林家唯一可能翻案的活口。或许,在南疆那片混乱之地,他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红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属下明白!”
“去吧,小心行事。”
红霜的身影如同影子般融入殿内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上官靖柔一人。她缓缓踱步到书案前,拿起那份誊抄的林家流放名单,指尖划过“林文瀚”的名字。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殿内的寒意,却驱不散她眼底那片深沉的算计与冰冷的锋芒。
棋子己落,棋盘渐开。南疆,这片远离京城权力旋涡却又牵动着帝国命脉的边陲之地,因为上官月的主动入局,以及她暗中投下的影子,即将掀起新的波澜。
父皇忌惮萧家?那她就把这把本该指向萧家的刀,还给握刀的人。至于这刀最终指向谁……她抚摸着袖中那枚温润的凤佩,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刀柄,终究要握在自己手里才稳妥。”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金石之音。红玉悄然奉上新茶,她端坐案前,仿佛刚才那场决定南疆未来格局的密谈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