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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禾挑了挑眉。
她一首以为文盛是传说中那种天生情绪稳定的老式小孩，吃啥穿啥都不挑，为人也端正。总之对于她而言，这样的孩子压根挑不出错来。
“怎么了文盛，谁惹你生气了？”
沈攸禾给他倒了碗水，文盛劈头盖脸一饮而尽，怒意难掩地将今天的遭遇说给娘亲。
他们三个进学堂没几天，俩女娃念书，在村中不算多见。不过成老先生的课堂管理极严，倒是没有哪个学子敢造次。
学堂里有个叫马承宗的，是镇上富户马家的二世祖，现年十二岁。
这厮打小被家中爷奶娇惯长大，要月亮不给星星，护得像眼珠子。
如今送来成老先生这里念书，这个马承宗的臭德行仍然不改。
平时能找的乐子不多，眼见着新来的这个叫夏云的小丫头似乎脑子不大好，连话都说不利索，顿时来了恶劣的兴致。
趁着成老先生出去的功夫，马承宗和一群狐朋狗友对视一眼，悄悄溜上前，劈手夺过夏云刚蘸饱墨的毛笔。
夏云一惊：“哎呀，你，你干什么？”
马承宗攥着笔杆，将它高高举起，墨汁顺着笔尖甩到夏云额头上，嘴里得意地叫嚷：
“连支笔都握不住的傻子，还送来念书，哈哈，送来招人笑话的吧！”
夏云茫然地眨着眼，抬起手胡乱蹭过额头。漆黑的墨迹立刻在她脸上晕开，从眉头到腮帮子糊成一片。
文盛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两步冲到马承宗面前，一把揪住对方衣襟：
“把我妹妹的笔还回去！”
冬岭也站起身，绕到马承宗身侧，伸手去掰那攥着笔的五指。
眼看笔杆就要被抽出来，马承宗骂了一句，将胳膊狠狠往前一搡。
“嘶！”
冬岭被推得踉跄侧退，手肘结结实实撞在青石窗台上。粗砺的石面顿时划破衣衫，底下皮肉洇开道红痕。
秦默打柴回来，原本正沉默听着。闻言，啪地一声把斧头丢在地上，眉头紧紧皱起：
“夏云和冬岭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文盛吸了口气，想起爹爹叮嘱自己下手要有轻重，努力平复了些怒气。
“她们去后山找能止血的藤叶子，应该快到家了。”
沈攸禾心下了然。文盛估计是实在气得够呛，又怕自个儿气血上头，跟这个富家少爷打出好歹，给家里惹麻烦，干脆先跑回家告状来了。
她见秦默脸色沉得厉害，伸出手按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安抚地拍了拍。
“这事儿交给我，明天我跟他们去学堂一趟，若是孩子们能自己想办法应付，便让他们自己解决。”
秦默看了看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又看了看脸上怒气未消的文盛，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斧柄。
“行，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夏云背着鼓鼓囊囊的书袋出门上学了。
沈攸禾特意让文盛和冬岭在家里再待一会儿，晚点出发，她自己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夏云后面。
果然，快到下河村村口时，马承宗带着几个经常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从旁边的小道上蹦出来，堵在了夏云面前。
“嘿，小傻子！”
马承宗挡着路，双手叉腰，脸上带着戏弄的笑容。
“今天又带什么破烂玩意儿来学堂呀？拿出来给爷瞧瞧！”
他故意学着大人粗声粗气说话，旁边几个小兔崽子跟着嘻嘻哈哈大笑起来，流里流气地将夏云围作一团。
夏云停下脚步，歪头看着马承宗，脸上没有害怕，反倒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马承宗见夏云不答话，只抱着书袋不动弹，好像没听懂他们的话，顿觉无趣又恼火。
他几步上前，伸手用力推了夏云肩膀一把：
“跟你说话呢！哑巴还是聋子？”
夏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抱着书袋的小手下意识收紧了些，大眼睛里依旧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这群吵闹的男孩。
“看她那呆样儿！哈哈！”
马承宗得意地大笑，他身边那帮男孩也跟着哄笑起来。
另一个矮个子见老大动手，胆子也逐渐变大，笑嘻嘻地伸手去拽夏云的书袋：
“来来来，让哥几个瞧瞧你这都装了些啥？”
书袋被猛地一扯，歪到了夏云身侧。就在拉扯的当口，夏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那点迷茫的神色被恍然大悟替代。
“你们，也，也喜欢这个吗？”
几个小屁孩的动作愣了一下。
“啥？”
夏云没有去护被扯歪的书袋，也没有回应那些嘲笑，顺势把那沉甸甸的书袋放了下来，放在脚边。
她不慌不忙地蹲下身，手探进去摸索着。
马承宗几人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傻子要干啥。见夏云似乎真的要掏东西，又来了兴致，以为有新鲜乐子看，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瞧。
终于，夏云掏中了什么，将手拿出来，攥成拳头，递到离她最近的马承宗面前。
马承宗挑挑眉，伸手放到她拳头下。
“什么好东……”
话音未落，待看清手上东西的那一刻，马承宗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裂开。
那一只活生生的天牛正趴在他手心，个头足有手指长，黑亮的壳在早上阳光底下泛着油光，头顶两根长长的须子一颤一颤。
他的眼睛猛地瞪圆，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利到变调的叫声：
“啊！！！！”
马承宗像被火烧到一样，整个人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拼命甩手，差点撞到身后人。
“拿开！快拿开！恶心死了！”
见老大滑稽又惊恐的反应，身后几个跟班面面相觑，紧接着忍不住发出噗嗤的笑声。
“哈哈哈……马少爷，你竟然怕虫子？”
乡下孩子最常见的便是虫子，怕虫的堪称凤毛麟角。马承宗好面子，将自己怕虫的秘密瞒得死死的，哪知今日被一招破功。
夏云看着上蹿下跳的马承宗，小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困惑。
她把手收回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声音清晰地解释：
“虫子，不可怕。”
在马承宗惊恐的目光中，她从自己的大书袋里摸索了一下，小心地捏出一只绿色的家伙。
“这个，会唱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