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赵铁鹰言简意赅,侧身让开洞口,冰冷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西人,最后落在墨斗心口那黯淡的道印虚影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洞口狭窄低矮。杨振坤咬着牙,先将半昏迷的墨斗小心翼翼地送进去,自己再猫腰钻入。王明远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剧烈挣扎的虎子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滚入。殿后的汉子则和同伴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李铁柱冰雕拖拽着滑入洞口。赵铁鹰最后一个进入,反手将那块沉重的伪装木板重新盖上,严丝合缝。洞口消失,斜坡恢复了原状,只有呼啸的风雪证明着此地的凶险。
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甬道。空气潮湿阴冷,但比外面刺骨的严寒好上太多。甬道壁上插着几支简陋的松油火把,昏黄跳动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在湿漉漉的土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混合着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虎子压抑的嘶吼,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压抑。
沿着甬道下行十几米,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岩洞,被人为地改造过。洞顶很高,悬挂着几盏同样简陋的油灯,光线昏暗。洞内空间不小,被几根粗大的天然石柱分隔。中央生着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简陋火塘,几块木炭在里面发出暗红的光,勉强提供着一些暖意。火塘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铺盖卷、几个瘪掉的水壶、几把磨得锋利的开山刀和斧头,角落里甚至还有几袋冻硬的干粮和一些晒干的草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烟味、血腥味和霉味。
岩洞里并非空无一人。除了赵铁鹰三人,角落里还有三个人影。一个裹着破旧棉袄、蜷缩在铺盖上、似乎睡着了的老头;一个背对着入口、正在火塘边默默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刺刀的瘦高身影;还有一个坐在火塘旁的石头上,手里捧着一个破搪瓷缸子,正低头喝着什么热饮的矮壮汉子。听到动静,那矮壮汉子和擦刀的身影都猛地转过头来,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猛兽。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被架着的墨斗、挣扎的虎子和那尊诡异的冰雕,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鹰哥!”矮壮汉子放下搪瓷缸子,站起身,声音低沉沙哑,“人带回来了?这…这些都是?”
“嗯。”赵铁鹰脱下狗皮帽子,拍打着上面的积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方腾出来!老蔫,去看看那小子的手!大春,警戒!”
被叫做老蔫的,正是那个擦刀的身影。他默不作声地将刺刀插回腰间皮鞘,动作利落得如同本能。他走到王明远身边,目光落在虎子被冰晶覆盖的左臂和扭曲痛苦的脸上,眉头紧锁,伸出粗糙的手指,似乎想去触碰那层幽蓝的冰晶。
“别碰!”王明远下意识地护住虎子,警惕地看着老蔫。
老蔫的手停在半空,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眼看了看王明远,又看向赵铁鹰。
“让他看。”赵铁鹰走到火塘边,拿起一个破水壶灌了几口冰冷的雪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老蔫是我们这儿手艺最好的,治过刀伤枪伤,也见过冻伤。”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虎子手臂上明灭不定的道纹,“…虽然这玩意儿邪门,但总得试试。”
王明远犹豫了一下,看着虎子痛苦扭曲的脸,最终还是微微侧身。老蔫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极其小心地靠近虎子左臂的冰晶。他的指尖在距离冰晶寸许的地方停住,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不是冻伤…”老蔫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寒气…钻骨头缝里了…还…有东西在动!活的!在咬他!”他猛地抬头看向赵铁鹰,又看向墨斗,“这冰…封着那东西?谁弄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墨斗身上。
墨斗被杨振坤扶着靠坐在一根冰冷的石柱旁。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心口的道印虚影旋转得极其缓慢,光芒黯淡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冰蓝的血丝依旧不断从皮肤裂痕中渗出,在单薄的灰色道袍上晕开大片刺目的冰花。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青黑的眼睑,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是墨斗道长…”杨振坤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担忧,“在葬地里,他用道法暂时封住了虎子体内的邪毒…但也只能压制,无法根除。”
“邪毒?”矮壮汉子大春走了过来,眼神锐利地扫过虎子,又看向李铁柱胸口那暗红的冰球,“就是柱子胸口那鬼东西?能把人变成冰坨子?”他眼中充满了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赵铁鹰没说话,他走到李铁柱的冰雕前,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流动着道纹的幽蓝冰层。他的指尖在距离冰层寸许的地方停住,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传来,仿佛要冻结他的骨髓。他看着冰雕内李铁柱那只凝固着怨毒的眼睛,眼神复杂难明,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赵铁鹰!”杨振坤扶着墨斗,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疲惫,“地方到了!人也带来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告诉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自己人’是谁?还有,你到底想从我们这里知道什么?!”
他的质问在岩洞里回荡,火塘里的木炭噼啪作响。老蔫、大春和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赵铁鹰。
赵铁鹰缓缓转过身,脸上那道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毒蛇。他没有看杨振坤,目光却落在了墨斗身上,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那层虚弱的外表,看清他心口那道印虚影的本质。
“承诺?”赵铁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带着残酷意味的弧度,“杨连长,你太天真了。这世道,承诺值几个大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