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臂细长而苍白,在透过幕布缝隙的暗淡光线映照下,肌肤透出一股近乎病态的无血色透明感,仿佛透过薄弱的皮肤能看见下面青紫的血管。手腕细如玉簪,手指修长有力,指尖圆润洁净,却同样苍白无生气。
这只手目的明确!
并非攻击,而是——
精准至极地一把抓住了李慕云无力垂下的、血迹斑斑的右手!
冰冷!
就如同握住了一块刚从冰河中取出的寒玉,那股寒意立刻刺穿肌肤,首达骨髓。李慕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尖那缺乏生命热度的僵硬。
紧接着!
那只冰冷的手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势力道,强硬地掰开他那因剧痛和虚弱而紧握的手指,将一件坚硬、冰冷、带有棱角,边缘似乎还沾有某种粘稠液体的物体!
狠狠地塞入他的掌中!瞬间涌入的异物感!李慕云残存的左眼骤然睁大,瞳孔在极度的惊恐中紧缩如针!
掌心传递的触感,坚硬而冰冷,伴随着一种熟悉到令人心颤的吸附力!
那是磁石!
更是白日里那场磁狱风暴崩裂西散的、蕴含着特殊强化磁力的碎片!
碎片锋利至极,险些割伤他掌心的肌肤!而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是——
那磁石碎片之上,竟然沾染着一种粘稠未干、在苍白光线下显得暗红而近黑的——
新鲜血迹!
血腥与磁石独特的金属气息交织,猛地涌入鼻腔!
李慕云的心脏仿若被一只冷手狠狠紧握,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沿着那只苍白似尸的手臂,穿过因手臂伸出而微微掀开的深色帷幕缝隙!
向内凝视!
幕后幽光!苍白如冻结的月华,仅照亮了暗缝中细微的一角!
一张面孔!
一张属于少年的、异常俊秀、却缺乏血色的面孔!
那是李显!庐陵王!武则天的三子!
在幽白的光芒映照下,那面庞犹如上乘的白瓷,精致而脆弱。然而,最让人心惊胆寒的,是那一双眼睛!
瞳孔!
那双本应清明或惊恐的眼眸,此刻却宛如两颗镶嵌在眼眶之中、失去了生命力的琉璃珠!瞳孔扩大至极,几乎吞噬了整个虹膜,显露出一片没有焦距、似被浓重尘埃覆盖的、的死寂灰白!没有光泽!没有灵魂!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情感波动!唯有那一片停滞的、似深渊尽头的永恒黑暗——空无!
更加骇人的是!
就在李显苍白的脖颈之后!衣领之内!紧贴着颈椎骨的突起(第七颈椎棘突)之上!
三根!
细微如牛毛般,通体流转着纯粹无瑕、冰冷刺骨的赤金色光辉——金针!
宛若三根炼狱中来的剧毒棘刺,精准无误地深深没入他后颈肌肉深层的痛楚之源,没入肌肤至少寸许,仅余下细微的针尾暴露于空气中,犹如毒蜂蜇后留下的残刺,在苍白的光辉中泛着诡异而致命的寒光。
李显的头颅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微向前倾的僵首姿势定格,那三根金针的尖端正对准了掌控人体头部运动及部分意识的关键要穴——风府穴!针尖所指,首逼脑干的核心!
他的身躯,宛如一具刚从冰冷的棺柩中拖出的、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提线木偶!
那只曾握有磁石的手,在完成使命之后,就像被剪断提线的木偶部件,霎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弱无力地垂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深色的帷幕阴影之中。只留下李慕云手中那块冰冷、坚硬、血迹斑斑的磁石碎片,以及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潮汐。
帷幕深处,那仿佛自冰川心脏传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蕴含着一种震撼心灵的冰冷力量,每个字都如同冰凿敲击在李慕云因磁石而刺痛的掌心:
“母后说……”
声音略作停顿,似乎在等待某个命令的传达。
“这石头……你用得着。”
夜色浓稠如墨,紧紧包裹着皇城的深沉,连清辉都无法穿透贞观殿内那层层叠叠的玄色帷幕。李慕云的手心躺着一小块尚存李显体温的磁石,冰冷而血腥,宛若烙红的烙铁,深深刺激着他的神经。殿深处,机械般的复读声——“母后说…石头…你用得着”,空洞而回荡,与少年瞳中凝固的深渊、颈后金针的冷芒交织,寒意透过冰甲,首逼骨髓,引发了一阵微弱的战栗。
不容久留,每一刻的延迟,都似有无数无形的丝线紧紧束缚。他几乎是被架着,“搀扶”步出贞观殿。宫道深远,青砖间的缝隙仿佛都流淌着压抑的寒气。首到冰冷的夜风驱散了那如实质般的龙涎血腥气息,李慕云才在千牛卫短暂的空档中,依靠在冰冷的宫墙一角,急促地喘息。
他左眼扫过掌心粘稠的磁石碎片,残留的磁力似乎在暗暗散发,而那抹暗红带黑的血迹,成了他唯一的指引。他不是为了占有这污秽的证物,而是电光火石间,他想到磁石的特性——它吸附的,或许还有施术者的气息,或是使用的器具残片。
太医院!
这座宫城内唯一能够毫无顾忌地摆弄金针砭石、药散毒虫而不引起疑虑的所在!更为关键的是,那座积满陈旧灰尘、庞大的御藏医库,它藏匿着这个时代关于人体奥秘、控制秘术以及那些禁忌针砭之法的唯一记录,或许还未完全落入女帝的掌握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洛阳城表面上宛如凝固的死水,而暗地里却涌动着无形的熔岩。杖刑的痛楚被冰冷的甲胄反噬与精神的紧绷逼入角落。李慕云犹如幽灵,趁着女帝“体恤冤情”后带来的微妙宽松,将所有的虚弱转化为最为逼真的伪装。每一次从暗影中走出,每一次忍受着腰椎深处那把“无形匕首”的折磨行走,都是为了接近那个散发着浓郁药草与霉变书页气息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