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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走了，有事我自会联系你的”武媚娘看了一眼窗外，冰冷的说道：“不过我觉得你首先得考虑的是怎么活下来。”
晨曦如火，斜斜地透过感业寺雕花窗棂，将武媚娘素白的缁衣染成琥珀色。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上青瓷佛珠，珠串碰撞声里藏着金戈铁马的韵律。窗外老槐树上，新帝派来的暗探正屏息凝听，枯叶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李御史倒是比哀家预想的来得早。"武媚娘忽然抬手截住一片飘落的槐花，花瓣在她掌心碎成齑粉，"三天前含元殿那把火，烧死了十七个掖庭宫女。"她转身时，鬓边垂落的青丝在暮风里扬起凌厉的弧度，"你猜她们咽气前，喊的是谁的名字？"
李慕云喉结滚动，怀中的《御史台贪墨名录》突然剧烈震颤，封皮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砖上汇成"李元昌"三字——正是三日前暴毙的汉王。冷汗顺着他的脊柱滑落，在箭伤处激起钻心的疼。
铜驼巷的暮色裹着腥甜。李慕云后背紧贴的夯土墙上，不知哪个朝代的戍卒用枪尖刻着"玄武门之变"的涂鸦，此刻那些斑驳的划痕正渗出暗红液体。追兵铁靴踏碎水洼的声响越来越近，他忽然发现巷中积水倒映的并非自己的面容，而是个戴着十二旒冕的模糊身影。
"嗖！"
三支刻着"千牛卫"徽记的弩箭破空而来，李慕云翻滚间撞翻的馎饦摊下，竟压着半幅褪色的《步辇图》。画中禄东赞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墨迹游动的绢帛上浮现血色箭头。汤釜倾覆的刹那，沸腾的羊汤浇在青砖接缝处，蛰伏在砖缝中的蛊虫发出凄厉嘶鸣，虫尸拼成的突厥文字指向青铜门方向。原本干涸的褐色血渍竟如活物般蠕动，在暮色中凝成一行锋芒毕露的小楷：“子时三刻，鬼市生死签”。
李慕云的喘息声在狭窄的巷弄间撞出回声，断裂的肋骨随着每次踉跄都在戳刺肺腑。拐过第三个弯时，腐烂的甜腥气像张湿漉漉的蛛网迎面罩来，他膝盖一软撞在青砖墙上，砖缝间滋生的苔藓正渗出暗红汁液。
那具腐尸歪斜的姿态像被风吹折的纸人，半融化的官服下露出青紫色皮肤。李慕云扶着墙的手掌突然陷入某种黏腻，定睛看去，竟是尸体肩头渗出的尸蜡凝成了佛手莲花的形状。他刚要后退，腐尸黑洞洞的眼眶里突然喷涌出蛆虫，白花花虫浪裹着腐液漫过他的皂靴，靴帮上绣着的獬豸纹瞬间被蚀成焦黑。
"放肆！"李慕云挥袖欲扫，玄色官袍却在半空僵住——蛆虫们正以诡异的韵律扭动身躯，沾满脓血的虫身在暮色里划出幽蓝轨迹。第一只蛆虫突然爆裂，迸出的蓝火引燃了后续虫群，青砖地上赫然烧灼出冒着焦烟的箭头，指向巷尾那口枯井。
腐尸的喉管里突然发出风穿陶埙般的呜咽，下颌骨"喀啦"坠地，滚出的狼牙翡翠在暮光中泛着妖异的青芒。李慕云俯身刹那，腐尸胸腔内传来铁器刮骨的声响，五根肋骨如折扇般展开，露出锈迹斑斑的青铜机括——二十八枚铜齿轮咬合着星图纹路，中央卡着的半片鱼符正在渗血，与怀中武媚娘所赠的残符拼合时，竟发出婴啼般的尖啸。
追兵的铁靴声碾碎了巷口的寂静，火把将残垣映得血红。李慕云纵身跃入沟渠的瞬间，污水里漂浮的纸人突然睁眼，朱砂点的瞳孔追着他的身影转动。当他摸索到青铜门上的獠牙纹时，指腹传来的刺痛让他猛然缩手——那些森白牙齿根部还粘连着发黑的牙龈，最上方第三颗臼齿上赫然刻着"贞观廿年掖庭局造"。
门环处的婴孩骸骨突然咯咯发笑，空洞的眼窝淌出混着金粉的血泪。当鱼符完全没入左眼窟窿时，整扇青铜门剧烈震颤起来，三百六十五颗人齿齐声诵经，声浪震得污水逆流成旋。铁链崩断的巨响中，李慕云最后瞥见门缝里伸出的半截玉指——指甲上描着只有三品以上宫妃才能用的金凤纹。
青铜门豁开的瞬间，腐朽的檀香气裹挟着纸灰扑面而来。李慕云左肩挤进门的刹那，忽觉右袖传来撕裂的剧痛——两只青紫色的童尸正攀在门缝处啃咬布料，它们脖颈上挂着的银锁刻着"贞观十六年掖庭造办"。
千百盏骷髅灯突然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磷火由惨绿转为幽蓝。甬道两侧的壁画在火光中扭曲蠕动：玄武门前策马的李世民竟生着九条狐尾，李建成滚落的头颅正化作武媚娘的面容，朱唇轻启间吐出条血线首指壁画尽头——那里原本绘着太极殿的位置，此刻却浮现出感业寺的飞檐斗拱。
"生人入鬼市，先纳买命钱。"
倒悬的干尸喉头滚出沙哑梵音，缠在它身上的锁链突然绷首如弦。李慕云这才发现每道梵文锁链末端都拴着个蜷缩的婴灵，它们脐带上凝结的血珠正顺着锁链纹路逆流而上，在干尸心口聚成朵血色优昙婆罗花。
"现银十两换半柱香..."干尸眼眶里钻出条双头蜈蚣，毒颚夹着枚泛青的通宝，"...或者用那支沾着凤凰血的玉簪。"它腐烂的指尖爆出数根金线，倏地缠住李慕云怀中的鎏金簪——正是武媚娘在佛前折断的那支。
李慕云突然按住簪尾的并蒂莲纹，指腹传来的灼痛让他瞳孔骤缩。簪头镶嵌的波斯猫眼石里，竟映出倒悬干尸背后悬浮的青铜算盘。九百九十九颗算珠上皆刻着生辰八字，最上方那枚染血的珠子正显现出"李元昌"的名字。
"喀啦——"
干尸的肋骨突然如伞骨般张开，露出胸腔内转动的青铜浑天仪。二十八宿方位嵌着发黑的指骨，此刻箕宿位置的指骨突然迸裂，溅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突厥文字："子时三刻，生死签动"。
甬道深处突然传来编钟轰鸣，倒流的阴风卷起满地纸钱，每张纸钱上都用朱砂写着"永徽二年"。李慕云靴底粘着的纸人突然发出尖笑，西肢扭曲着爬上官袍，在他耳畔呢喃出武媚娘晨间在佛堂念诵的《大云经》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