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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云一只脚刚踏出门口，一道刀光扑面而来。李慕云后颈寒毛忽立。
他分明记得半刻前用龟甲占得"巽位生门"的卦象，可此刻跨过门槛的右脚却如同踏入泥沼。波斯地毯下暗藏的尸油灯盏突然爆燃，靛蓝火苗舔舍着绣金帷幔，将那道雪亮刀光映成淬毒的孔雀翎。
"锵！"
弯刀劈碎门框时迸溅的碎木擦过耳际，李慕云旋身避开致命刀锋，却嗅到刀刃上熟悉的血腥——是龟兹产的天竺蛇毒。屏风后转出的波斯商人头戴金线缠头，左耳垂着的绿松石坠子随动作晃出残影，正是突厥贵族豢养死士的"苍狼印"。
“哪里走，小贼！我阿史那啜也想和你堵上一局。”
阿史那啜的弯刀劈开蛇女残骸时，赌坊穹顶突然传来朽木哀鸣。朱漆剥落的梁柱绽开蛛网裂纹，暗红血浆如同百足蜈蚣在木纹间游走。李慕云眼见着那些凸起的木瘤渐次鼓胀，表皮撑裂时竟露出睫毛翕动的人眼——瞳孔里倒映着长安城各坊市图景，眼睑处狼头刺青随着筋肉抽搐扭曲成诡异笑脸。
"狼神见证，此局赌的是天狼星辉照亮的真相。"阿史那啜反手将鎏金香炉扣在蛇女残骸上，半截断香插入混着骨灰的香灰堆。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结成突厥文字，赫然是《占星要诀》中"荧惑守心"的凶兆。他掷来的铜刀在青砖上震颤不休，刀身粟特铭文折射出的光影里，竟有宫装女子将蜡丸塞入驼队的鞍袋。
李慕云喉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些嵌在梁柱上的眼球竟随他视线缓缓转动，当他凝神细看西北角某只浑浊瞳孔时，整根梁木突然剧烈痉挛。三只布满血丝的眼球暴突而出，脓血如离弦之箭射向他胸口——千钧一发之际，怀中武媚娘所赐的凤凰玉簪突然发烫，竟将毒血蒸成缕缕黑烟。
"原来如此。"他抹去额角冷汗，指尖抚过玉簪尾端新添的灼痕。方才毒血喷溅处，青砖上赫然显现半枚焦黑的李字，与李府书房密匣上的火漆印纹如出一辙。
“一炷香内，找出看过密函的眼。”他抛来的铜刀刻着粟特文，刀刃映出李慕云身后屏风上的异象：某只眼睛的倒影里，王皇后侍女正将蜡丸塞入波斯商队的鞍袋。
李慕云贴近梁柱细看，腐臭味熏得他几欲作呕。那些眼睛竟能随视线转动，当他注视某只瞳孔时，眼白立刻爬满血丝。突然，三只眼睛同时暴凸，脓血喷溅在他前襟——竟是中了蛊毒的死士之眼！
“慢着，好汉，容我细细道来！”李慕云急忙喊停，生怕晚一秒就被劈成两半。
香灰簌簌跌落，李慕云扯下尸蜡灯罩。火焰在铜镜上折射出刺目光斑，他猛然想起武媚娘妆奁中的“阳燧”秘术——以铜镜聚日光取火，可破阴邪！
“借光一用！”他踹翻突厥人的酒坛，烈酒泼向梁柱。铜镜将火光聚焦成束，光柱扫过之处，人眼如遭烙铁灼烧。赌坊内顿时惨叫连连，那些眼睛疯狂眨动，血泪混着脓液横流。
阿史那啜的弯刀劈面而来：“汉狗安敢破我狼神瞳阵！”李慕云侧身翻滚，镜光扫过西北角的椽木。一只溃烂的右眼突然淌下血泪，瞳孔中残留影像逐渐清晰：侍女将密函塞入的刹那，鞍袋暗纹竟是李义府的私印！
“第七百西十三目！”李慕云嘶吼着掷出铜镜。镜背狻猊纹撞碎腐目，藏在眼球后的蜡丸滚落——正是王皇后勾结突厥的密信。
"查出来了，好汉！"
李慕云话音未落，穹顶突然传来眼睑撕裂的黏腻声响。千百颗嵌在梁柱间的眼球同时暴凸，瞳孔在膨胀中炸成血雾，飞溅的脓液竟在半空凝成突厥狼神图腾。阿史那啜撕开的胸膛上，那只纹身巨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血肉——青紫色血管顺着肋骨疯长，将整片皮肤撑成半透明的琉璃罩，眼珠在皮下诡异地转动，每转一圈，赌坊西壁便多出数百只蠕动的复眼。
"以血饲目！"波斯商人咬破舌尖，将黑血喷向浮空神目。那魔物瞳孔骤缩成针尖，霎时迸出万道淬毒银芒。李慕云抄起铜镜格挡，却见镜面狻猊纹竟在毒光中活了过来，青铜兽首发出凄厉哀鸣，獠牙间渗出暗红锈迹——这分明是武德年间镇压邪祟的镇魂镜！
毒针撞上镜面刹那，镜中突现太极阴阳鱼。李慕云只觉虎口剧震，铜镜脱手飞出，毒针竟在阴阳二气裹挟下倒射穹顶。悬在藻井的《地狱变相图》应声撕裂，画中受刑恶鬼化作实体倾泻而下，那些青面獠牙的鬼卒挥舞着铁蒺藜，每根倒刺都滴着孔雀胆的幽蓝毒液。
"坎水西来，离火南遁！"李慕云咬破舌尖，混着铜腥味的血雾喷向铜镜。镜面裂纹间忽现洛书纹路，血珠沿着九宫格游走，在"坎"位凝成冰晶。漫天毒针遇寒即坠，落地时竟将青砖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阿史那啜突然发出非人嚎叫。他胸口的魔眼正疯狂吸收周遭血雾，膨胀到头颅大小的眼球表面浮现出长安城微缩图景——朱雀大街在虹膜上蜿蜒如蛇，瞳孔中央赫然是玄武门的青铜獬豸像！李慕云猛然瞥见魔眼晶状体上闪过几行粟特文："七月初七，天狼食日"。
"原来是你们要刺王杀驾！"李慕云话音未落，魔眼己迸出蛛网状血丝。阿史那啜浑身骨骼爆响，整个人如同被吸干的蛇蜕在地，那魔眼却悬浮而起，眼白处裂开密密麻麻的嘴，齐声诵唱着突厥葬经。
赌坊地面突然塌陷，沸腾的尸油从地缝喷涌。李慕云踩着翻倒的赌桌腾挪，怀中玉簪突然发出凤鸣。他福至心灵地将玉簪掷向魔眼，簪头凤凰在烈焰中舒展双翼，尾羽扫过之处，那些诵经的嘴纷纷燃起靛蓝鬼火。
魔眼在凤凰真火中扭曲变形，晶状体表面浮现出更多密信残片："...子时三刻...右骁卫换防..."。李慕云正待细看，魔眼突然自爆。腥臭血雨中，一截断指从眼球内核射出，指节上戴着的猫眼石戒指，分明是李义府上月在鸿胪寺收受的贡品！
香炉炸裂的瞬间，李慕云借气浪翻出窗外。染血密信在怀中突突跳动，像是要挣脱某种诅咒。他回头望去，燃烧的赌坊在夜色中竟化作百丈高的血肉之塔——数以万计的眼球在塔身滚动，每只瞳孔都映着不同官员的面孔，最高处那颗金瞳正缓缓转向皇城方向。
玉簪灼痕突然在掌心烫出卦象，李慕云倒吸冷气：那竟是"天风姤"与"地火明夷"重合的死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