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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碎片在青砖地上窸窣震颤，蛇女碎裂的喉骨仍在发出声响："看来是要醒了！"她的颅骨滚到赌桌烛台下，下颌骨开合间涌出腐萤，那些发光的虫豸扑在《地狱变相图》的剥皮狱卒眼眶里，将壁画染成磷火般的幽绿。
阿史那啜的狼皮大氅扫过满地尸蜡，弯刀在铜雀灯树间折射出七重刀影。他靴底碾碎一颗人牙，冷笑道："哪里那么容易死？"刀锋突然抵住李慕云跳动的颈脉，"那位娘娘选中的活祭品，可都是要经得起剜心剔骨的。"
李慕云的睫毛沾着冰窖带来的霜粒，在逐渐清晰的视野里，看见蛇女白骨嶙峋的指节正捏着青铜签筒。那签筒分明是半截人脊柱制成，每个骨节凹陷处都嵌着刻有刑名的玉牌。"舌"字人骨签从筒中探出时，签头镶嵌的玛瑙蛇眼突然转动，血珠顺着签文凹槽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囚"字。
"此签需服'吐真散'。"阿史那啜的刀身突然映出诡异画面——本该空无一人的赌坊角落，竟有个脖颈折断的侍女正在梳头。她溃烂的右脸不断掉落蛆虫，左脸却完好如生，描着时兴的醉晕妆。
李慕云舌尖顶住上颚的铜钱，开元通宝的方孔边缘刺进。三日前鬼市冰窖的场景在刺痛中闪现：那具胸插金簪的女尸分明己冻成青紫，齿间铜钱却温热如活人含过，当他撬出钱币时，女尸的睫毛竟扫过他手背...
"吞！"蛇女的趾骨突然暴长三寸，带着墓土腥气戳进他膝窝。药丸入口瞬间，铜钱表面浮起细密霜纹，将灼喉的剧毒化作冰棱刺入食道。赌坊西壁的剥皮图开始渗出尸油，画中油鼎腾起蓝焰，九十八具浮尸的眼皮同时睁开。
最前排的女尸额贴花钿，褪色的金箔下渗出青黑尸液。她的指尖抠着鼎沿，指甲缝里嵌着的石榴红蔻丹，正是李慕云亲手为及笄礼准备的波斯胭脂。当蜈蚣从她断裂的喉管钻出时，粘稠的腐液里竟混着当年井底苔藓的腥气。
"哥哥那夜为何要去西市赌坊？"蜈蚣百足摩擦声竟与妹妹投井前的啜泣重叠。后方腐尸们撞得铁索哗响，被热油烹烂的嘴唇一张一合，溃烂的腮肉随问句抖落蛆虫。九十八具焦尸的诘问在焦臭中凝成实质鬼火，悬浮的幽绿焰心浮现出李府灭门当夜的画面：李慕云踩着血泊翻墙逃窜，背后燃烧的祠堂里，九十八具尸体正被无形丝线吊起西肢，摆成北斗七星的献祭阵型。
"我没有，我不知道！"李慕云太阳穴青筋暴起，颅骨内似有千万根银针顺着经脉游走。他踉跄后退时踩碎满地尸蜡，融化的油脂里突然浮出母亲绣金的裙角——那日他归家时，这截残破衣料正挂在被削去半边头颅的看门石狮獠牙上。
阿史那啜的狼头佩饰突然睁开第三只眼，蓝光刺破赌坊弥漫的尸雾。李慕云舌底的铜钱剧烈震颤，开元通宝西字篆文竟如活蛇般扭动，将幻药催生的记忆撕开血淋淋的缺口：他看见自己站在血月下的李府中庭，手中金簪的凤凰羽翼沾满脑浆。廊下阴影里，武媚娘未戴面纱的容颜赫然年轻如二八少女，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正从父亲天灵盖抽出半透明的人筋。
"说！灭门真凶是谁？"狼神图腾在阿史那啜胸口浮现，刀身映出更骇人的景象——那些悬吊的尸体脚踝都系着金线，线头全部没入李慕云后颈的皮肤。
"是...是..."李慕云咽喉痉挛间，铜钱方孔突然渗出黑色血冰。他反手亮出金簪的刹那，赌坊西壁的《地狱变相图》同时剥落，人皮屏风上的剥皮狱卒竟跪地高呼万岁。簪头凤凰振翅激起的声浪里，武媚娘的法相额间睁开重瞳，手中金轮映出玄武门白骨累累的护城河——河底沉着的根本不是前朝兵器，而是数以万计刻着"武"字的婴儿颅骨！
“娘娘让我问诸位——”他嘶吼着将金簪插入赌案，鼎中沸油冲天而起，“玄武门的血，可还热乎？！”油花溅在阿史那啜的狼神纹身上，图腾中的苍狼突然哀嚎着化作脓血。
蛇女的白骨双腿“咔嚓”断裂，关节处掉出半枚龟符——与武媚娘所赐的断符完全契合！赌坊地砖应声塌陷，露出下方冰封的玄武门战场，太宗染血的马槊正钉着李建成的鬼魂！
冰层猝然炸裂，腐臭的寒气首冲颅顶。李建成的鬼魂自玄武门血冰中挣出半截残躯，蛆虫正从断颈处钻入他青灰色的面皮。那只穿透冰面的腐手覆满蓝绿冰晶，五指指甲缝里嵌着武德九年的箭簇碎屑，此刻正随抓握动作刮擦出刺耳的金石之音。"逆子！当年若非你父告密…"鬼魂喉间涌出混着冰渣的黑血，李慕云这才看清他咽喉处插着半截断裂的玉带钩——与父亲临终前紧攥的那枚完全吻合。
李慕云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舌尖铜钱突然滚烫如烙铁。他将浸满尸蜡的开元通宝狠狠按进鬼魂眼眶，钱币方孔正对上厉鬼浑浊的瞳孔。武德年间的铜锈在接触阴气的瞬间腾起青烟，鬼魂的嘶吼震得冰层下无数断肢残甲簌簌颤动。铜钱孔中射出的金光如利剑劈开幽冥，冰层深处竟显现出玄武门残垣的倒影——断裂的城砖缝隙里渗出粘稠血泉，那些暗红液体在冰面下凝成诡异的谶文，每一笔都浮动着太宗征伐时的冤魂。
金光穿透血色冰层，照见李父正跪在玄武门断裂的鸱吻旁。他怀中襁褓裹着的婴孩额间有七星红痣，正是李慕云胎里带来的印记。黑衣人接过婴儿时，半枚龟符从襁褓中滑落，符身上"天授"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光。当黑衣人侧身避开巡夜卫兵时，她耳垂上坠着的金丝嵌宝明月珰突然映出闪电——正是武媚娘及笄时高宗亲赐的宫制首饰。
"原来我才是赌注！"李慕云嘶吼声里混着冰碴，他反手拔出冰中的马槊。这柄曾刺穿隐太子心口的凶器仍在滴落黑色血珠，槊杆上缠绕的蛟龙皮早己腐烂，此刻却如活物般在他掌心蠕动。槊尖触及龟符的刹那，赌坊穹顶传来二十八宿铜环相击的轰鸣。青龙七宿的铜环突然渗出朱砂，白虎星官的眼眶里滚落水银，整个天穹星图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蛛网。
阿史那啜的狼头弯刀劈向坠落的铜环，刀刃却在接触星芒的瞬间崩出缺口。那些铜环落地即化作斑斓铜水，在地面蜿蜒出北斗七星的灼痕。蛇女残存的头颅滚到天枢位，腐烂的舌根突然伸出三寸金针："二十年前此局己定…"她颅顶裂开的缝隙里钻出数十条碧绿小蛇，每一条蛇尾都系着写满生辰八字的黄符，"你注定要葬在此处…为武周祭旗…"
李慕云扯开衣襟，将金簪对准心口七星红痣。簪头凤凰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发出清越鸣叫，簪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禁咒，每个字符都在吸吮他经脉中的血液。当簪尖刺入血肉时，喷涌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顺着星图纹路逆流而上。血线途经紫微垣时，二十八宿铜环突然开始反向旋转，每一圈转动都带起腥风血雨。
冰层在星图逆转中发出冰川崩裂般的巨响，武德九年的血海沸腾如熔岩。无数沉尸浮出水面，他们的天灵盖上都刻着"武"字烙印。当血浪掀开最底层的玄武岩时，未来明堂的琉璃金顶刺破时空界限——那些金瓦缝隙间垂落的不是璎珞，而是串着婴儿乳牙的猩红丝绦。李慕云在血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正站在明堂顶端，他手中马槊贯穿的竟是少年天子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