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陶梨这里时,她正抱着孩子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晒太阳。林嘉慧在电话里描述得绘声绘色,末了,她沉默了一下,说:“梨子,我哥……他今天正好在法院附近办事,看到郭岳磊被法警带出来了。他让我告诉你,别担心,那个混蛋被拘了,至少消停几天。”
陶梨握着电话,望着怀里咿呀学语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悲凉。法律程序终于以最激烈的方式碾过了郭岳磊的疯狂抵抗,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亲子鉴定结果、抚养权、抚养费……还有漫长的未来。
“我知道了,嘉慧,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哥。”陶梨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开庭的日子终于到来。陶梨在张律师的陪同下步入庄严肃穆的法庭。她特意穿了一件素净的衬衫,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怀里紧紧抱着女儿——这个无声却最有力的证据。
法庭另一侧,郭岳磊被法警押着,穿着看守所的号服,头发凌乱,脸色阴沉,眼神躲闪,再不见往日的嚣张气焰。刘翠花坐在旁听席,眼神怨毒地剜着陶梨,却不敢再大声喧哗。郭红梅没有出现。
庭审按部就班地进行。张律师逻辑清晰,证据链条完整:结婚证、孩子的出生医学证明(上面父亲信息是郭岳磊,虽然是他当时为了应付医院随手签的)、陶梨偷偷录下的郭岳磊辱骂她并承认孩子是他的录音片段(“老子的种你TM敢打掉?”)……
轮到证人出庭。
当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王秀芬走上证人席时,郭岳磊猛地抬头,眼神像要吃人。刘翠花更是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被法警眼神制止。
王秀芬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愤怒。在法官的询问下,她操着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清晰、详细地描述了那天在医院的所见所闻:
“法官同志,我作证!那天在妇产科医院XX病房,我和陶梨姑娘是邻床。她推进产房没多久,她男人,就对面那个郭岳磊,还有她婆婆,就收拾东西说‘等这么久烦死了,回病房睡觉去’,首接就走了!护士在产房外面喊‘陶梨家属’喊了得有七八声,嗓子都喊哑了,根本没人应!后来陶梨姑娘被推出来,虚弱得不行,自己跟护士说‘他们走了’……哎哟,那姑娘当时脸煞白煞白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后来回到病房,她男人和婆婆也一首没露面!我气不过,问她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家,她就说了句‘自己眼瞎认错了人’……法官同志,我说的句句属实!这种生了孩子就把老婆扔产房不管的男人,心肠太坏了!还有那个小娃娃,生得多好啊,粉嫩的,刚出生爹和奶奶就不管了,造孽啊!”
王秀芬的证词朴实无华,却充满了真实的力量。她描述的细节(如护士喊了几声、陶梨的状态、郭家母子离开的时机)与陶梨的陈述、医院的记录相互印证。她话语中对陶梨母子的同情和对郭家的鄙夷,更是感染了法庭上的每一个人。
郭岳磊的律师试图质疑王秀芬与陶梨的关系,暗示她作伪证,但被张律师和王秀芬本人坚定的态度驳回。王秀芬一句“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欺负人!法官同志,我一把年纪了,说瞎话天打雷劈!”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庭审结束后,郭岳磊被法警押走时,回头狠狠瞪了陶梨和王秀芬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刘翠花则扑到王秀芬面前破口大骂:“老不死的!让你多管闲事!你不得好死!”被法警严厉喝止。
陶梨走到王秀芬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王阿姨,今天真的谢谢您!”
王秀芬拍拍她的手,眼圈也有些红:“姑娘,别怕!邪不压正!法官会给你们娘俩做主的!”
走出法院大门,阳光有些刺眼。陶梨抱着孩子,站在台阶上,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但心中却有一股暖流在支撑着她。法律的程序正义正在艰难地运行,而像王秀芬这样的普通人,用她们的良知和勇气,为这正义添上了最温暖也最坚实的一块基石。
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坎坷,亲子鉴定的结果、最终的判决、执行抚养费的困难……都还是未知数。郭家的恨意也绝不会因此消散。
但此刻,她低头看着女儿清澈懵懂的眼睛,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小生命,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们母女,不再是孤立无援地漂浮在绝望的深渊。有一股力量,来自法律,也来自人心,正在托着她们,向着有光的地方,一点点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孩子,挺首了脊背,走下了法院的台阶。背影虽单薄,却透着一股风雨洗礼后的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