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丰南的指节深深掐进碎石里,喉间的腥甜还未散去。
那些披着青铜甲胄的身影从密雾中走出时,他听见识海里守墓人的残念在震颤——不是恐惧,是某种刻在血脉里的共鸣。
"甲胄分七重云纹,长矛尾端铸着玄鸟图腾。"他声音发哑,视线扫过最前排那具将领尸身,对方肩甲上的裂痕与记忆碎片里灵墟禁卫军的制式完全吻合,"灵墟纪元的士兵,最低都是千夫长级。"
苏璃的指尖在命运钥匙上轻轻一按,钥匙表面浮起幽绿纹路。
她蹲下身避开一块滚落的碎石,发尾扫过地面时带起几星火星:"他们的灵体被某种力量强行钉在尸骸里。"话音未落,最近的尸兵突然举起长矛,矛尖擦着她耳侧扎进土中,铁锈味瞬间漫进鼻腔。
楚清欢咬着嘴唇爬起来,袖管上的血渍己经凝成深褐。
她望着那些机械踏步的尸兵,突然伸手抓住潘丰南的手腕:"他们的脚步声......有节奏。"她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是灵墟战歌的节拍。
我在古籍里听过残谱。"
潘丰南的瞳孔微微收缩。
守墓人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灵墟历三千七百年,禁卫军最后一次集结时,确实以战歌为步,每十步一叩,为的是......"为的是向即将献祭的魂灵谢罪。"他脱口而出,喉结滚动,"他们当年不是去战场,是去......"
"看这个!"苏璃的惊呼声截断了他的话。
她不知何时己凑近那具将领尸身,命运钥匙正抵住对方头盔的凹槽。
蓝光从钥匙尖端迸发,在空气中勾勒出碎片般的影像:朱红色的祭坛上,戴冕冠的帝王高举玉杯,杯中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紫;下方跪满素衣百姓,他们的额头贴着地面,却没有半分挣扎;最深处的熔炉喷吐着黑焰,几个身影正将刻满咒文的晶核填入炉口。
"灵魂熔炉。"潘丰南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在守墓人的记忆里见过这东西——用活人的灵魂提炼"永生之血",灵墟王为求长生,竟要拿整个文明做祭品。
影像突然扭曲,帝王的冕冠轰然落地,他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而举剑的人......竟是守墓人残念里那个有疤的男人!
"是他引爆了熔炉核心。"苏璃的指尖在颤抖,钥匙上的蓝光忽明忽暗,"灵墟不是被外敌毁灭的,是他们自己人......"
"你不属于这里。"
楚清欢的声音像片薄冰,轻轻裂开。
她背靠着潘丰南的肩膀,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片刻,嘴角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红团。
最末尾那具女尸官的脚步顿了顿,眼眶里的幽蓝火焰忽明忽暗,竟真的抬起手,缓缓摸向自己的咽喉。
"反噬......"潘丰南想扶她,却被她用染血的手推开。
楚清欢的睫毛上沾着血珠,笑起来却像个孩子:"有效!
它在挣扎!
你看她的指尖——"女尸官的青铜护手正缓缓蜷起,指甲在胸甲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不想杀人,她在和控制她的东西对抗!"
潘丰南突然感觉战甲纹路微微发烫。
他闭眼触碰识海里的晶核,守墓人的残念瞬间涌遍全身。
当他再睁眼时,瞳孔里浮起细碎的金色光点,一圈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最前排的三具尸兵突然踉跄,长矛"当啷"坠地,他们空洞的眼眶里,幽蓝火焰明显暗了几分。
"只能压制三分钟。"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战甲上,"源头应该在祭坛下面。
苏璃,钥匙能定位熔炉核心吗?"
苏璃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神殿后方的断碑上——那碑身半埋在土里,表面的刻痕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在三人说话时泛起微光。
一道白色身影从碑中浮现,她穿着绣满星纹的祭服,发间的玉簪还坠着未散的灵光,只是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
"你们是谁?"她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得让人心惊,"为何唤醒我们?"
潘丰南的战甲突然发出嗡鸣。
他看见那女子身后的空气扭曲起来,一座巨大的熔炉虚影缓缓浮现——炉口喷吐的黑焰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在挣扎,他们的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璃的命运钥匙突然灼得她松手。
钥匙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出半圈,停在白衣女子脚边。
女子低头看了眼钥匙,又抬眼望向潘丰南,她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更加困惑。
楚清欢的手悄悄攥住潘丰南的衣角。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快得像是要挣破胸膛。
而在他们前方,那些被压制的尸兵正缓缓抬起头,幽蓝火焰重新在眼眶里跳动,这一次,比之前更亮,也更......不甘。
白衣女子的身影突然清晰了几分。
她身后的熔炉虚影里,黑焰突然暴涨,将那些挣扎的灵魂吞噬得更紧。
潘丰南听见她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被尸兵重新举起长矛的声响盖过。
但他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那口型,像是"小心"。
而在更远的地下,某个被封印千年的核心,正随着她的话,发出一声极轻的,类似于齿轮转动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