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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亚的日出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程远调整三脚架的高度，等待第一缕阳光穿透马赛马拉草原的时刻。相机取景框里，一群羚羊正在水塘边饮水，警觉的耳朵不时转动。这是他等待的第五个清晨，只为捕捉那道金色阳光洒在动物脊背上的完美瞬间。
手腕上的表震动起来，提醒他北京时间己经上午十点。程远没有低头，手指稳稳地按下了快门——苏沫的婚礼应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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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第一次见到苏沫，是在都柏林一家阴雨绵绵的咖啡馆。
他受《国家地理》委托拍摄爱尔兰文学特辑，而苏沫是采访名单上的最后一位——新锐华裔作家，以散文集《雨声如诉》在欧洲小有名气。
那天她迟到了十五分钟，头发上还挂着雨珠，一进门就连声道歉。程远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一条白色的溪流。
"没关系，我刚到。"他撒了谎，其实己经喝完两杯咖啡。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苏沫在镜头前有种天然的自在，不像大多数作家那样僵硬。当程远提议去圣三一学院的长廊拍几张时，她甚至主动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墨绿色的毛衣。
"这样色彩对比会更强烈。"她说，眼睛里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后来程远才知道，那件毛衣是俞辰送的。
**3.**
非洲的夜晚来得很快。程远坐在帐篷外整理照片，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他今天最满意的作品——一只母狮和幼崽的互动。小狮子咬着母亲的尾巴，母狮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像极了人类母亲。
他点开邮箱，林雨薇发来了婚礼现场的照片。苏沫穿着简约的婚纱站在沙滩上，俞辰低头为她整理头纱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品。程远放大照片，注意到苏沫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北京的最后一次见面。苏沫告诉他俞辰求婚的消息时，眼睛亮得惊人。
"你爱他吗？"程远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
"爱。"苏沫的回答毫不犹豫，"但我也爱过你，只是方式不同。"
这句话既像解脱又像判决。程远当晚就签下了非洲野生动物摄影的项目，为期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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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来临前的草原燥热难耐。程远躺在吉普车顶，仰望星空。这里的银河比爱尔兰更清晰，更接近他记忆中家乡的样子。
十五岁那年，父亲送给他第一台相机，是二手的尼康F3。父亲说："有些东西留不住，但你可以选择记住它的样子。"
父亲说的是母亲。她在程远十岁时离开，只留下一柜子书和满墙的风景照。那些照片后来成了程远学习构图的第一个老师。
成年后，程远养成了一个习惯——为每个重要的人拍摄一组照片。母亲离开前的样子，大学室友的毕业瞬间，第一个暗恋的学姐...首到遇见苏沫，这个习惯才有了例外。
他拍了太多苏沫的照片。在都柏林阴雨连绵的街头，在霍斯港的日落时分，在签售会后疲惫的咖啡馆角落...这些照片大多发表在她的书里，署名"摄影：程远"，像一种隐秘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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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米布沙漠的星空是程远见过最壮丽的。他支起相机，设置长时间曝光，然后躺在沙丘上等待。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雨薇的名字跳出来。这个时间打来，多半不是好事。
"程远..."林雨薇的声音带着哭腔，"苏沫早产了，现在在医院。"
程远坐起身，细沙从衣服上滑落："什么时候的事？"
"两小时前。俞辰快急疯了，医生说要剖腹产..."
"我马上回去。"程远己经开始收拾器材。
"等等，"林雨薇急忙说，"苏沫让我告诉你别担心，她会没事的。她说...她说你答应过要拍纳米布的星空。"
程远的手停在半空。那是他离开前的承诺——拍下世界上最美的星空送给她未出生的孩子。
"告诉她，"程远深吸一口气，"我拍到银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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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儿童医院的走廊上，程远见到了俞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总裁眼窝深陷，西装皱巴巴的，手里紧攥着一杯己经凉透的咖啡。
"她怎么样了？"程远问。
俞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感激："母子平安。男孩，五斤二两。"
程远松了口气，递过手中的牛皮纸袋："给孩子的礼物。"
俞辰打开袋子，里面是纳米布沙漠的星空照片，银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小沫：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广阔。——程远"
"谢谢。"俞辰的声音有些哑，"苏沫会很高兴你来了。"
"我就不进去了。"程远摇摇头，"替我恭喜她。"
他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嘹亮而充满生命力。那是他从未拍摄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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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的摄影展开幕当天，来了不少媒体。展厅中央挂着那张母狮与幼崽的照片，标题是《边界》。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一位记者问。
程远看着照片中母狮温柔的眼神："因为爱是最难跨越也最容易跨越的边界。"
开展半小时后，苏沫推着婴儿车出现在展厅门口。她瘦了不少，但气色很好，怀里抱着裹在蓝色毯子里的小家伙。
"恭喜。"苏沫笑着说，"展会很成功。"
程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一角。婴儿睡得正香，睫毛长而翘，像极了母亲。
"他叫什么名字？"
"俞小沫。"苏沫轻声回答，"小名星星，因为你送的那张银河照片。"
程远感到胸口一阵温暖又酸涩的悸动。他拿出早己准备好的礼物——一本手工相册，里面是他为苏沫拍摄的所有照片，从都柏林的雨天到北京的签售会。
"完整的收藏。"他说，"给孩子长大后看。"
苏沫翻开第一页，是他们初遇时在咖啡馆的照片。那时的她眼中还有未消散的阴霾，而如今，那些阴霾早己化作了星光，落在怀中婴儿的脸上。
"程远，"苏沫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谢谢你记得我所有的样子。"
程远只是微笑，举起相机，按下快门。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将这张照片放进"家人"的文件夹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