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东垣打开软布,露出里面的黑隼。
“黑隼我己修好,现正式交给这位先生。”
说罢,将黑隼交给高漠。
牧东垣依次看着台下那五人。
“方才,在路途上,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孙大掌柜好奇:“发生何事?”
“在路上时,我的马车遭遇伏击,有人想要抢夺我的黑隼。”
底下王总商冷声道:“你自己的宝物,若没有保护好,可别赖拍卖会!”
牧东垣摇摇头:“王总商您没明白我意思。”
“我要返回的消息,只在此处说过,也只有在座各位知晓。”
说完,牧东垣紧紧盯着台下。
此时的五人都不再说话,但也都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
良久,吴巨贾发话了:“那你都无事吧?宝物也都尚且安好?”
“当然!”牧东垣微笑着道,“您看这宝物不是好好的嘛!而且,不但宝物完好,我们还中伤了那歹徒。”
说完,他目光己盯紧了其中一人。
“不知各位的随身侍从,都在与否?”
王总商破口大骂:“毛头小子,你不要做得过分!你是明目张胆怀疑我们?”
牧东垣笑脸相迎:“是的。”
说罢,面朝钧琛公示歉。
众人的侍卫己然出列一侧,只见空出一人位置。
牧东垣缓缓开口:“不知您的侍卫去了何处……”
“鸿老爷?”
此刻鸿老爷额头上渗出微微汗珠。
“我如何知道!”
牧东垣摇摇头道:“我只是好奇,方才我听闻周遭人说,我出门后不久,您便秘密授命侍卫出门,不知是何用意?”
鸿老爷冷哼一声:“你管得着吗?”
牧东垣紧接着说道:“方才交手之时,我方以剑贯穿那歹徒肩膀,留下伤口。还想有劳鸿老爷,麻烦请出您的侍卫,我来亲自帮他洗清嫌疑。”
鸿老爷声音有些颤抖。
“不可能,绝无这种可能!”
牧东垣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鸿老爷双眼。
“鸿氏,你……”台上的钧琛公吃惊注视着鸿老爷。
鸿老爷一声冷哼,扭头没有看他。
此时,场外忽然跑进一名侍卫,走到鸿老爷耳边伏着。
听闻片刻,鸿老爷眼眸中精光闪过。
他转头看向牧东垣:“你想看是吧?可以,我叫他来给你看!”
说罢,站立起身,大手拂袖,往门外走去。
牧东垣皱起眉头,也跟着出了门。
还未到门口,己然听闻到前方一阵喧闹声。
门口旁边一处围了一些民众。
跟着鸿老爷的脚步,牧东垣来到那处跟前,只见地上躺了一位人形。
身下血流淌开,尚冒着热气,侵染街道。
那人手脚断开,是被人随意丢落,散在一旁,胸膛腹部被破开,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扯裂了,摊在地上,那人头部也被割断,面容苍白、五官凝结了死亡时刻的惊恐。
牧东垣一阵眩晕,脚步站不稳。
鸿老爷微微侧目,朝牧东垣道:“这,便是你要找的人证。”
“至于,肩伤什么的,你自己找吧!”
牧东垣不想再看那具尸体。西肢都被肢解成此惨状,哪还找得到一处伤口?
鸿老爷抬手轻轻掩起口鼻,皱眉道:“此人贪欲极强,居然敢私自打你黑隼主意,现在算是死得其所。”
牧东垣嘴巴微微颤动:“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指使的。那日也是你。”
鸿老爷放声笑起来:“现在你要的人证己在此,老夫不知你还想要什么!只是,你若再污蔑老夫,老夫便对你不客气了!”
“你若能让他重新开口,或许他可以再透露些秘密!”
鸿老爷再也不掩饰他忘形的笑意,那蔑视的眼神正如刀般割伤着牧东垣的心脏。
他明明,他明明差一点就能证明,这个鸿老爷就是那日的黑手,可是在这最后的一步,却败了吗。
就差一点点啊!
这人凭什么可以视人命如草芥,肆意屠杀后却潇洒离去?
牧东垣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嵌入肉里掐出了血痕。他双目瞪着鸿老爷,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满是愤懑与憎恶。
“我不服!”
“你明明就是凶手!”
“你凭什么想狡辩脱身!”
牧东垣爆发出灵纹,他用尽了全力,比他以前所有时候都光焰更盛。
“我现在就杀了你,为他们复仇!”
说罢,牧东垣大喊着朝鸿老爷奔去。
鸿老爷低垂着眼帘,嘴角满是不屑。
只轻轻一抬手,骤然的威压像一面倾倒的石墙,把牧东垣压在地面。
而牧东垣像一只无助的蝼蚁,无法挣扎丝毫。
这种威压,比羽英阁副阁主还要更甚。
牧东垣精神力迅速消耗殆尽,甚至无法喘息。
“这就是,你杀我的方式么?”
鸿老爷轻吹一口气,威压瞬间消散。
牧东垣看着那天空……那是瓦蓝如海的晴天,可此时他却如临深渊。
他没有与这人交手的能力,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简首生不如死啊……
……
果然啊,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
牧东垣早该想到这一点。
可是,刚刚交手的时候还以一敌三的歹徒,就如此轻易地死掉了么?
他到底也不肯相信,鸿老爷就这么干脆地把他杀了。
“……他是跟随你多年的侍从啊。你杀了他,不会有一丝心痛么?”
鸿老爷的面色变得张狂起来:“你可别张口胡说,人又不是我杀的!”
“再说了,这种下等人的死,不及踩踏一只蝼蚁能致使悲悯。老夫实在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可惜呢?”
牧东垣却笑了起来。
笑自己太过弱小,笑自己心中的正义己被摔的支离破碎。
下等人……么。
下等人就是如此无足轻重么?
那我等尘泥又算作何物呢?
那常公、庄姐、李管家、萍姨、洛恩这些普通人又算不算得上有尊严的人呢?
牧东垣慢慢爬起,咳嗽着。
鸿老爷冷笑道:“看你似个娘们,哭哭啼啼的,想必是没经历过多少风浪。你该感谢魏明远,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你是真的不懂啊,换句话来说,就算人真的是我指使的,我会把人证留于这世上么?”
看着鸿老爷,牧东垣隐隐陷入一丝惊恐。
而此刻的鸿老爷,则如一只饱餐的秃鹫一般,居高临下,藐视着他。
不好……
不……
别啊——
牧东垣咬着牙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往远处跑开。
围观的人来到牧东垣刚刚的位置,看着远去的牧东垣,面面相觑。
鸿老爷驱赶掉这些人:“都别看了,那人疯走了。疯了,知道吗?”
“哈哈哈。”
说罢,抚须扬长而去。
牧东垣一路飞奔,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听不见这身旁喧闹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撞过了多少人。跑了很久,他没有力气了,但还是咬着牙关,迈动双腿。
闹市人烟皆过身际,周遭被清冷包围。
落日西斜,黑色的远山吞噬着太阳仅剩的温暖。
红日无力维系,街道的暗处被阴冷的青蓝塑封。
只剩最后一寸光辉,遗留在一处破败的院落。
牧东垣迈着沉重的步伐,最终停在院落门前。
一片寂静,只能听得他自己嘶哑的喘息声。
他颤抖的手臂,不敢触碰院落的栅栏。
咯哒——咔哒。
他脚步踩在院里的碎石上,细碎声音尖锐得刺耳。
鼻孔里吸入一股血腥味。
他看到了倒在菜地里的魏家侍卫。
他看到了半掩的房门,那门下渗出一片暗红色的液体。
抽动的手臂,缓缓拉开门。
一名女人的尸体倒落地面。是萍姨。
他捂住嘴巴。
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他跌坐在地上,六神尽失。
视野里的事物,此时皆化作一片晃动的光斑。
母子二人的谈笑宛若耳际。
他记起他们赠予自己的熔金盂,记起来那上面那细细的祥纹。
脑海响起萍姨温暖的声音:“此物……属于善果。如今你们帮助了我们娘俩,我们再将此物赠予你,算是将这善果传递下去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洛恩,那稚嫩又倔强的脸,还有那初阳般的笑容。
“牧哥要教我灵纹吗?太好了!”
“所以,感谢牧哥哥,感谢您救我娘亲一命!”
……
他该早点,派多些人来保护他们。
他该早点,发现那鸿老爷便是凶手。
他该早点变强,那样就能打败所有的恶徒……
他该是到底拼尽了全力……终究却是没能救了他们。
牧东垣啊,你是个废物吗?你连他们都救不了,你救不了任何人!
你是个废物,知道吗!
你是个废物啊!
你是废物!
你是……
废人……
牧东垣抚膺顿足?,泪如泉涌。抽搐着,他身体失去支撑的力量,倒落在地面上,艰难喘息。
许久,他哭得没了力气,地上冰冷刺骨的温度,害得他生疼。
神情恍惚间,他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声。
西下无人。他循着声音,俯身看向床底。
角落里,洛恩抱着双腿,红通了双眼。
“牧哥哥,他们杀了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