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八月望日,李严府张灯结彩。霜华及笄之宴设于前庭,三十六盏青铜灯树照得琉璃瓦熠熠生辉,檐角悬着的巴蛇形灯笼随夜风摆动,烛影在青石砖上投下蜿蜒纹路,恍若群蛇游走。朱凯身着新赐青衿,袖中藏着前夜霜华所赠蜀锦腰带,触之冷硬 —— 内藏短刃 "惊鸿",刀柄刻字在袖底若隐若现。
巳时三刻,宾主落座。李严居中而坐,左首是巴郡士族代表邓贤、黄权,右首乃刘璋使者张松的副使孟达,下首列着幕府幕宾。霜华着鹅黄襦裙,头戴十二笄冠,端坐在屏风后,唯有重要宾客可窥得半幅身影。
"昔孝武皇帝盐铁官营,国富兵强......" 幕宾陈琳手捧竹简,声如洪钟。此公生得方面大耳,素以善辩闻名,此刻正吟诵《盐铁论》片段,目光扫过朱凯时,嘴角隐带不屑。
朱凯独坐末席,见案上摆着新制的 "廪君皂" 作为席面礼,忽闻陈琳吟至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心中一动 —— 正是良机。待陈琳话音稍歇,他长身而起,向李严长揖:"晚生不才,愿依曹孟德《短歌行》,赋一曲巴郡商道。"
殿中顿时寂静。朱凯清声吟道:" 青青子衿,商机如金;何以聚财?诚信为根。巴郡之盐,白若冬雪;兖州之马,矫若游龙。江东蜀锦,华光璀璨;南中香料,馥郁盈舱。百工熙攘,货通八方;廪君遗泽,惠我家邦......"
末句 "百工熙攘,货通八方" 出口,满座皆惊。邓贤拍案而起:"竖子竟敢篡改圣诗!" 陈琳抚须冷笑:"赘婿安知圣贤书?此等俚语俗句,竟污了大雅之堂。"
朱凯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羊皮纸,以炭笔速画:"诸位请看,巴郡北通汉中,东连荆州,西接益州,乃西战之地。若以井盐为媒,北换张鲁之马,东易孙权之锦,西购刘璋之铁 ——" 笔锋一转,画出三道红线交织于巴郡,"三年可聚财,五年可强兵,十年可成天府之雄!"
陈琳面色铁青:"我等读圣贤书,学的是忠君报国,岂效商贾逐利?" 朱凯反问:"昔子贡经商于曹鲁,孔子称其 '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难道夫子错了?" 又转向李严,"主公难道不想让巴郡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兵器锋利?"
李严抚掌大笑,震得玉珏叮当:"好个青衿书生!昔年管仲相齐,通商工之业,便国富兵强。今日我巴郡,正需要此等能臣!" 当众宣布:"朱凯才堪大用,即日起任巴郡商曹掾,赐青衿官服,秩比三百石!"
席间哗然。孟达眼中闪过阴鸷,暗中握紧袖中密信 —— 刘璋早有令,若李严重用奇才,必除之。霜华在屏风后以犀角筷轻点食案三次,朱凯会意,不再多言,却瞥见她护甲内侧刻着斗大的 "杀" 字,心头一凛。
散席后,霜华遣小桃邀朱凯至后花园。月洞门内,木樨花影摇曳,石桌上摆着新制的蜡烛,光焰稳定如现代电灯。"今日锋芒太露了。" 霜华解下腰间蜀锦腰带,"此乃先兄云长所赠 ' 惊鸿 ',陪我度过五度春秋。"
朱凯接过腰带,触到暗藏的短刃,刀柄刻着 "建安五年?云长赠",字迹苍劲。霜华望着月亮,声音低沉:"先兄战死于赤壁前夕,临终前说江面火光中见 ' 铁船相连 ',与你所言 ' 曹军南下 ' 不谋而合。"
忽然,假山后传来衣袂声。霜华眼中寒光一闪,玉笛出鞘:"谁?" 只见李丰从树后走出,笑道:"妹妹与妹婿谈兵,我来讨杯酒喝。" 目光却死死盯着朱凯手中腰带。
是夜,朱凯在西跨院研读《盐铁论》,忽闻窗外有人轻叩。小桃递入一卷竹简,压低声音:"小姐说,刘璋使者明日便要回成都,主公要你陪同接见。"
展开竹简,内藏《益州牧刘璋物产图》,标注着犍为粮仓、成都锦坊的位置。朱凯恍然大悟,霜华这是要他借接见之机,实施 "以盐换锦" 之计。轻抚 "惊鸿" 刀柄,想起白天孟达的阴鸷目光,深知前路艰险。
次日巳时,正厅内。孟达皮笑肉不笑:"听闻朱掾史善制奇物,不知能否送某几箱 ' 廪君皂 ',也好让益州百姓见见巴郡风采。" 朱凯笑道:"使者若愿以蜀锦相换,莫说几箱,百箱亦可。"
孟达瞳孔骤缩:"巴郡要与益州通商?" 朱凯展开 "盐马互市路线图":"益州缺盐,巴郡缺锦,此乃天作之合。" 李严适时道:"就劳烦使者向刘益州美言,某愿以五千斛盐,换两千匹蜀锦。"
孟达告辞时,朱凯悄悄塞给其随从一包 "廪君皂",附纸条:"成都贵胄若用此皂,必念巴郡之恩。" 随从会意,纳入怀中 —— 此乃霜华之计,借刘璋之手,将 "廪君皂" 传入益州,实为探查虚实。
戌时三刻,朱凯独访廪君祠。月光下,残碑 "巴蛇归位" 西字泛着微光。忽闻身后脚步声,转身见霜华身着夜行衣,面罩青纱:"随我来。"
祠后暗门内,青铜鼎中面具碎片静静躺着。霜华取下头上玉簪,露出额间巴蛇刺青:"先兄曾说,集齐五块面具,可唤出廪君遗泽。你腕间胎记,定是关键。"
朱凯伸手触碰面具,胎记骤然发烫,碎片竟缓缓飞起,在鼎中拼出完整图腾。霜华惊呼:"当年先兄战死,正是带着半块面具!" 话音未落,祠外传来人声:"廪君祠有异动!"
霜华拉着朱凯躲入暗格,只见邓贤带着家奴闯入,举着火把西处搜查:"李严重用赘婿,必怀异心!这廪君祠定藏着兵符!" 朱凯握紧 "惊鸿",听着邓贤的脚步声临近,心中暗忖:看来士族之争,己到了白热化之时。
五更梆子响过,朱凯回到西跨院,见案头摆着小桃送来的皂角膏,附纸条:"小姐说,明日随主公巡视盐场,务必要小心。" 摸着腰间 "惊鸿",他望向绣楼方向,霜华窗前烛影摇曳,似在彻夜未眠。
忽然,远处传来马嘶。朱凯推开窗,见一队骑兵驰出府门,为首者正是孟达,怀中抱着的,正是白天他假意赠送的 "廪君皂" 木箱 —— 箱底藏着他连夜绘制的 "巴郡布防图"。
"刘璋啊刘璋,你可知,这 ' 廪君皂 ' 里,藏着的是巴郡崛起的决心?" 朱凯喃喃自语,腕间胎记隐隐作痛,仿佛在呼应远处的战火。建安十三年的秋天,正带着血与火的气息,向巴郡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