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满了巨港矿区周围的荒野。
茅屋里,油灯早己熄灭。
黑暗中,朱楒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
精神力的枯竭,让他的大脑如同被掏空,昏昏欲裂。
但他不能睡。
时间,不多了。
“福伯…”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枯叶在地上摩擦。
福伯立刻凑近,苍老的脸上满是忧虑。
“少爷,您吩咐。”
“听着…”朱楒用尽力气,将脑中那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一点点拆解,用最简单的话语描述出来。
“王麻子…晚上还会来。”
“他走惯了…屋前那条小路…”
“路边…有个土坎…不高,但土松…”
他停顿,积蓄着微薄的力气。
“你…你现在去…”
“用手…或者找块尖石头…把那坎边的土…挖松…挖空…”
“范围…不用太大…刚好够他一只脚踩下去…”
福伯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
少爷的声音虚弱至极,仿佛随时会断掉,但话语里的逻辑却异常清晰。
“挖松了…用…用些干草、细藤…盖住…”
“做得…像原来一样…”
“天黑…他未必看得清…”
福伯浑浊的眼珠似乎动了动,他明白了。
这是…陷阱!
一个极其简陋,却又可能致命的陷阱!
“少爷…这…这太冒险了!”福伯声音颤抖。
“王麻子要是发现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朱楒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特有的决绝。
“三百文…我们拿不出。”
“他不会放过月儿。”
“我们…只能赌!”
福伯沉默了。
他知道少爷说的是事实。
绝境之下,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去搏命。
“老奴…明白了。”福伯佝偻着身子,重重点头。
“老奴这就去!”
他摸索着,找到墙角一把锈迹斑斑、只剩半截的锄头。
“月儿…”朱楒看向蜷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你…你跟着福伯爷爷…”
“躲在…远一点的石头后面…看着。”
“如果…如果王麻子来了…你就…你就学…猫头鹰叫…”
他教了朱月一种简单而独特的叫声。
小丫头含着泪,用力点头。
“哥…月儿不怕!”
福伯牵着朱月,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屋内,只剩下朱楒一人。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陷阱…只是第一步。
王麻子就算掉下去,也只是扭伤脚踝,最多摔破点皮。
他需要一个…制服他的机会。
他摸索着,在身下的稻草堆里翻找。
指尖触碰到一块坚硬、带着棱角的石头。
这是他之前偷偷藏下的。
矿区的石头,坚硬而锋利。
他紧紧攥住石头,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和粗糙的边缘。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冲上去和王麻子肉搏,无异于送死。
只能…偷袭!
在他落入陷阱,最痛苦、最没有防备的那一刻!
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朱楒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砰,像是要从胸腔里炸开。
他侧耳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远处,似乎传来了福伯用锄头刨土的细微声响,断断续续。
还有风吹过荒野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极轻微,但清晰可辨的猫头鹰叫声,从远处传来。
来了!
朱楒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挪到破烂的门板旁,靠着门框坐下。
他将那块尖锐的石头,紧紧藏在袖子里,手心全是冷汗。
脚步声。
由远及近。
沉重,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拖沓。
是王麻子!
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他娘的,晦气!输了老子半个月的饷钱!”
“朱老西!给老子滚出来!”
“钱呢?凑齐了没有?!”
脚步声停在了茅屋门口。
王麻子粗壮的身影挡住了外面微弱的星光。
他似乎喝了点酒,身上带着一股酒气和汗臭。
“哼,还在这儿?”王麻子看到靠在门边的朱楒,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凶狠。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钱没有,老子就先拿你妹子抵利息!”
他说着,就要往屋里闯。
朱楒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颤抖,用嘶哑的声音开口。
“王…王监工…”
“钱…我…”
他故意装作虚弱不堪,说话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
王麻子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少他娘的废话!给老子滚开!”
他一把推开朱楒,就要往里走。
朱楒顺势向后一倒,身体看似软弱无力,却恰到好处地让开了位置。
王麻子迈步向前。
就在他右脚落地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土石碎裂声响起。
王麻子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陷!
“什么?!”
他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侧前方的土坎栽了下去!
“啊——!”
一声短促而惊怒的惨叫划破夜空。
扑通!
王麻子重重地摔在土坎下面,激起一片尘土。
陷阱奏效了!
朱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狗日的!谁他娘的暗算老子!”
王麻子的怒骂声从下面传来,带着剧烈的痛楚。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右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显然是扭伤了。
就是现在!
朱楒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冲到土坎边,看着下方挣扎的王麻子。
王麻子也抬起头,看到了扑过来的朱楒,眼中先是错愕,随即是暴怒和杀意。
“小杂种!你敢?!”
朱楒没有回答。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藏在袖中的尖锐石头,狠狠地朝着王麻子挥舞的手臂扎了下去!
噗嗤!
石头不算锋利,但朱楒用了死力。
坚硬的石棱刺破了粗布衣衫,深深嵌入了王麻子的胳膊!
“嗷——!”
王麻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袖。
趁他病,要他命!
朱楒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身体的极度虚弱。
他扑到王麻子身上,另一只手飞快地伸向王麻子的腰间。
那里鼓鼓囊囊的,系着一个钱袋,还有一个布袋子。
他一把扯下钱袋和布袋,紧紧攥在手里。
入手沉甸甸的,是铜钱的重量和干粮的粗糙感。
“小畜生!老子杀了你!”
王麻子缓过一口气,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疯狂地抓向朱楒。
朱楒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身体被狠狠推开,撞在土坡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福伯!月儿!快走!”
朱楒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他顾不上擦嘴角的血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跑。
福伯和朱月从藏身的石头后冲了出来。
福伯虽然看不见,但听着动静,也知道计划成功了。
他一把拉住朱楒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吓得小脸煞白的朱月。
“少爷!快!这边!”
福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两人,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王麻子惊怒交加、充满杀意的咆哮。
“朱老西!你给老子等着!”
“老子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把你那妹子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
“啊啊啊!疼死老子了!”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夜风吹散,越来越远。
三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野中奔逃。
朱楒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全靠福伯架着,机械地迈动双腿。
胸口的剧痛,手臂被撞击的疼痛,还有精神力耗尽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倒下!
绝不能!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叮!新手任务:生存!】
【任务目标:保证宿主存活24小时(进行中),获取足够食物(己完成),找到安全住所(未完成)。】
【检测到宿主成功获取食物(铜钱可购买食物),完成阶段性目标!】
【奖励发放:初级治疗药剂x1,能量点x10!】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凭空出现在朱楒的身体里,迅速流遍西肢百骸。
虽然无法彻底治愈他的重伤,却驱散了部分疲惫和痛苦。
精神上的极度虚弱,也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清凉。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物品栏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药瓶图标,还有代表能量点的数字从0变成了10。
成功了!
他真的…从王麻子手中抢到了活下去的资源!
还得到了系统的奖励!
朱楒精神一振,模糊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被福伯紧紧攥在手里的钱袋和干粮袋。
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希望!
但危机并未解除。
他们逃离了矿区,却也成了矿场的逃奴。
王麻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矿场那边也不会。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巨港…
那个庞大而混乱的南洋港口城市,是他们唯一的去处吗?
那里,是机会,还是更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