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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开始褪去，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血腥与硝烟。
荒院里，死寂被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呻吟打破。
林家送来的物资，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快！都动起来！”朱楒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驱散了众人身上的麻木，“伤药！粮食！先紧着重伤的弟兄！”
幸存者们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
他们相互搀扶着，将那些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搬运到伤员集中的角落。
沉甸甸的米袋被抬进仅有的几间破屋，角落里很快堆起了一座象征着“生”的小山。
赵城立刻带着两个识字的（之前登记时特意留意的）新兵，开始清点物资，建立简易的账目。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忧色，但眼神却专注而锐利。
再烂的摊子，也得有个章法。
福伯摸索着，指挥朱月烧水，准备熬制伤药。
小丫头不再哭泣，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药材分类、清洗。
朱楒第一时间冲到陈虎身边。
他撕开陈虎身上浸满血污的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他亲自用林家送来的烈酒清洗，又将那些据说效果最好的金疮药粉末，厚厚地敷了上去。
重新包扎时，他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意志足够顽强。
昏迷中的陈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朱…兄弟…”他声音微弱，如同蚊蚋。
“醒了！”
“虎哥醒了！”
守在旁边的几个汉子爆发出惊喜的低呼。
朱楒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他拍了拍陈虎的肩膀：“好好歇着。”
陈虎虚弱地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主心骨没倒！
这个消息像野火般迅速传遍了荒院。
低落的士气，肉眼可见地开始回升。
灶台那边，也终于飘出了久违的浓郁米粥香气。
不再是之前那种清汤寡水，而是真正能看到米粒、闻到米香的稠粥！
甚至，赵城还咬着牙，做主加入了少量抢来的咸鱼干提味。
当热气腾腾的米粥分发到每个人手中时，许多人端着碗，眼泪就下来了。
他们狼吞虎咽，仿佛要把这几天的饥饿和恐惧，连同这碗救命的粥一起吞下去。
吃饱了！
终于吃饱了！
这种最基本、却又最奢侈的满足感，驱散了大部分的绝望。
朱楒看着众人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伤员的呻吟声渐渐平息，看着陈虎虽然虚弱却己无性命之忧，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暂时落了地。
他抓住这个时机，走到院子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敬畏，带着感激，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弟兄们！”朱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昨夜，我们打退了红毛鬼子！”
“我们抢回了粮食！我们保住了这个家！”
他刻意淡化了林家的援助，将功劳归于所有浴血奋战的人。
“死了的弟兄，不会白死！他们的家人，我朱西养着！”
“活着的，更要好好活着！”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提高。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之前吃不饱，穿不暖，被人当狗一样使唤！”
“但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只要跟着我朱西，肯出力，守规矩！”
“我保证，有饭吃，有衣穿！将来，有肉吃，有酒喝！”
“受过的欺负，咱们一笔一笔讨回来！流过的血，要让敌人十倍、百倍偿还！”
【基础统御技巧】悄然运转，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点燃了众人心中压抑己久的火焰。
“跟着西爷干！”
“讨回来！”
“有饭吃！有肉吃！”
人群中爆发出低沉却又充满力量的嘶吼。
虽然依旧衣衫褴褛，虽然依旧伤痕累累，但他们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和绝望，而是多了一丝光亮，一丝凶狠，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忠诚度，在生与死的考验和物质的激励下，缓慢而坚定地提升着。
朱楒满意地点点头。
军心，初步可用了。
他转向赵城：“赵先生，功过簿即刻建立，昨夜作战勇猛者，优先分配物资，记录功劳！受伤者，优先救治！”
“是！西爷！”赵城立刻应下，开始着手建立更详细的人员档案和功过赏罚制度。
他知道，要管理好这群桀骜不驯的亡命徒，严明的纪律和清晰的赏罚，缺一不可。
就在荒院内部秩序初步稳定，众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喘息中时。
院门外，再次传来了通报声。
这一次，来的却不是敌人，也不是林家的人。
而是一个穿着异域服饰，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商人。
正是哈桑。
他带来了苏丹的决定。
“朱西爷。”哈桑的态度比上次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显然己经听说了昨夜荒院外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苏丹殿下听闻了您的事迹，对您的勇气深感钦佩。”
他顿了顿，观察着朱楒的反应，才继续说道：“殿下说了，您的雪盐，他全要了！按照市面上最好价格的三倍收购！有多少要多少！”
三倍价格！全要！
朱楒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另外，”哈桑继续道，“殿下己经下令，巨港的官府差役、地方协警，没有他的命令，绝不准再来骚扰西爷的地盘，更不准参与荷兰人对付您的任何行动！”
这道命令，无异于一道官方的护身符！
虽然无法阻止荷兰人，但至少挡住了来自本地官方势力的压力！
“还有，”哈桑脸上堆起笑容，“为了表示对西爷的欣赏，苏丹殿下特意将城西靠近黑水溪那片荒地，‘赠予’西爷使用。殿下说，希望西爷能有个安稳的地方，更好地为殿下效力。”
黑水溪荒地？
朱楒脑中立刻浮现出那片区域的地图。
地势低洼，杂草丛生，还有沼泽…
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胜在偏僻，面积也足够大，而且靠近水源。
用来建立一个更隐蔽、更大规模的据点，倒是再合适不过。
苏丹这一手，既是示好拉拢，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和控制。
朱楒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感激之色：“请代我谢过苏丹殿下的厚爱。朱某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效劳。”
哈桑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那批雪盐，殿下希望能尽快看到。”
“七日之内，定当奉上。”朱楒承诺道。
送走哈桑，朱楒站在院中，望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药材，又想起苏丹的承诺和那片荒地。
生存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粮食有了着落，官方的压力暂时消失，甚至还有了一块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地盘。
林家送来的硫磺硝石，也为火药的量产提供了可能。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
朱楒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地窖的方向。
苏丹，林家…
这两大势力，都不是易与之辈。
与他们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
自己这点微末的力量，夹在他们和荷兰人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黑水溪那片荒地，是苏丹的恩赐，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
林家送来的火药原料，是雪中送炭，还是催命的毒药？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而且，有了喘息和发展的空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伤势，整合队伍，然后…
去那片黑水溪荒地，建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巢穴！
一个能够抵御风雨，能够锻造利爪，能够让他在这乱世之中，真正站稳脚跟的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