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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带来了咸腥的气息，也带来了令人不安的讯号。
巨港的天空，似乎比往日更加阴沉。
一艘庞大的荷兰三桅战舰，如同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在数艘护卫舰的簇拥下，缓缓驶入了巨港的港口。
旗舰的主桅杆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与一面象征总督权威的特殊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张扬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甲板上，身着崭新军服的荷兰士兵队列整齐，冰冷的铠甲在稀疏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炮口黝黑，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无声地宣告着这艘巨舰的强大武力。
码头上早己人头攒动。
荷兰商馆的留守人员，由一位临时负责人带领，个个衣着光鲜，脸上堆满了谦卑而期待的笑容。
一些与荷兰人素有往来的本地豪族、巨商，也早早地等候在此，希望能给新任总督留下一个好印象。
巨港寻常的喧嚣，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观望的气氛。
亨德里克·斯奈德，这位传说中精明强干、手段狠辣的新任总督，终于驾临了。
他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巨港各方势力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黑水溪据点，猴子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回。
朱楒站在新建的瞭望塔上，手持单筒望远镜，虽然距离遥远，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
“排场倒是不小。”
他放下望远镜，轻声自语，眼神深邃。
斯奈德上任伊始，并未如众人预料那般，立刻对黑水溪采取雷霆行动。
他甚至没有公开提及朱楒的名字，仿佛这个在范迪克任内掀起波澜的人物，根本不值得他即刻关注。
数日后，朱记商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顾客”。
此人名叫维克多，西十岁上下，衣着考究，举止斯文，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微笑，一双精明的眼睛却不时闪过锐利的光芒。
他是斯奈德总督的副手，一位在巴达维亚颇有名气的商人。
维克多并未摆出任何官方的架子，而是以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走进了朱记商行。
彼时，赵城正在柜后核对着账目。
“掌柜的，听闻贵宝号雪盐品质上乘，特来采买一批。”
维克多操着一口略带生硬但清晰的汉话，客气地说道。
赵城见来人气质不凡，虽不认得，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招呼。
“客官请讲，不知需要多少？”
维克多微微一笑，报出了一个不小的数量，几乎是商行数日的存货。
他支付了远高于市价的银两，显得极为慷慨。
在等待伙计备货的间隙，维克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商行内的其他商品。
他对那些新式农具、打磨光滑的铁器，甚至是一些山货药材，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时询问几句。
赵城一一作答，心中却暗自警惕。
此人看似随意，但每一个问题都恰到好处，仿佛在不经意间摸索着商行的底细。
采购完雪盐，维克多并未立刻离去。
他话锋一转，笑容可掬地对赵城说道：“赵掌柜，我家主人对朱记商行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家主人，斯奈德总督，有意与贵商行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
赵城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是何种合作？”
维克多道：“斯奈德总督愿以比今日更高的价格，长期包销贵号出产的所有雪盐。”
“此外，荷兰商馆有大量优质廉价的荷兰商品，譬如上等布匹、南洋香料，皆可以极优惠的价格供给朱记商行代销。”
“如此一来，贵商行财源广进，我们也能互通有无，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番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炮弹，充满了诱惑。
赵城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擅自应承，只说需向东家禀报。
维克多也不强求，留下名帖，约定三日后再来听取回复，便含笑告辞。
消息传回黑水溪，顾长风听完赵城的详述，捻着稀疏的胡须，沉吟半晌。
“总督亲临，却先礼后兵，这位斯奈德，果然比范迪克难缠百倍。”
“此乃怀柔之策，亦是经济渗透之计。”
顾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欲以厚利为饵，将我们纳入荷兰人的经济体系。”
“一旦我们依赖于他们的销售渠道和商品供应，便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
“更阴险的是，此举还能麻痹我等，让我们在安逸中放松警惕，为他们后续的真正图谋争取时间。”
朱楒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先生所言极是。”
“这糖衣虽甜，内里却藏着剧毒。”
三日后，维克多如约而至。
朱楒亲自在朱记商行接待了他，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维克多先生，贵总督的美意，朱某感激不尽。”
“合作之事，朱某原则上是赞同的。”
维克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认为朱楒己然上钩。
朱楒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歉意说道：“只是，这雪盐产量着实有限，工艺复杂，耗时费力。”
“而且，苏丹陛下那边亦有定额需求，万不敢短缺。”
“故而，能供给贵商馆的数量，恐怕不能满足总督的期望。”
“至于代销荷兰商品，朱某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初次合作，还需慢慢尝试，不敢一下承接太多。”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合作的意愿，又巧妙地控制了合作的规模与深度。
维克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对付。
双方一番客套，最终达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合作意向。
朱楒指使赵城，暗中调查荷兰商馆提供的那些所谓“优质廉价”商品的真实成本，以及在巨港本地市场的实际销路与口碑。
他要看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猴子领导的情报组也从各个渠道传回了关于斯奈德的更多信息。
这位新总督上任后，雷厉风行。
他首先做的便是整顿荷兰商馆内部的纪律，严惩了几名在范迪克时期行为不检、贪墨钱财的低级官员与士兵。
荷兰士兵的操练强度明显增加，街面上酗酒闹事的荷兰人也销声匿迹。
更重要的是，斯奈德下令对范迪克任内的所有账目进行秘密彻查，并派人暗中接触那些曾与范迪克有过来往的本地势力，似乎在梳理前任留下的人脉网络。
这一切都显示出斯奈德的精明、干练与不寻常的耐心。
他像一条经验丰富的毒蛇，在动手之前，会仔细观察猎物，寻找最合适的时机与最致命的弱点。
苏丹拉登·穆罕默德对于斯奈德的到来，表面上给予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并派遣使者送上贺礼。
但在私下里，他对心腹香料商人哈桑却流露出另一番心思。
“荷兰人这次换了个更厉害的头头。”
苏丹把玩着一枚玉质扳指，语气意味深长。
“哈桑，你要替本王看好朱西那条好狗。”
“别让他先被荷兰人给炖了，也别让他翅膀硬了，反咬主人一口。”
哈桑恭敬地垂首：“奴才明白，定会密切留意黑水溪的动静。”
苏丹的这番话，无疑给朱楒与斯奈德的这场无声较量，又增添了一层复杂的变数。
就在这外部压力渐增的时刻，黑水溪据点内部也并非一帆风顺。
墨五最近总是愁眉不展。
他负责的火炮铸造与钢材冶炼，都遇到了一个关键的瓶颈——焦炭。
优质焦炭是炼出好钢、铸造坚固火炮的基础。
巨港周边能获取的木炭，杂质多，发热量不足，严重影响了钢材的品质和高炉的温度。
此前，林家曾通过秘密渠道为朱楒提供过一批焦炭，解了燃眉之急。
但自从斯奈德上任，荷兰人明显加强了对马六甲海峡以及周边水道的巡逻与盘查。
林家的船只再想如以往那般轻松运送敏感物资，风险大增，这条重要的补给线几乎中断。
没有足够的优质焦炭，墨五的许多改良设想都无法实现，新式火炮的研制进度也受到了严重拖延。
“主公，没有好炭，便是神仙也炼不出好钢啊！”
墨五不止一次向朱楒诉苦，花白的胡子都快被他自己揪秃了。
朱楒对此亦是心急如焚。
他打开了久未细看的系统界面。
能量点的积累依旧缓慢，如涓涓细流，远水解不了近渴。
然而，在商城的角落里，一个新增的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
【焦炭低温干馏技术（残缺）】。
物品说明显示，这是一种能够利用普通木材或劣质煤炭，通过特定工艺制造出相对优质焦炭的技术。
虽然标注着“残缺”，但对眼下的困境而言，无疑是一线曙光。
只是，兑换这项技术所需的能量点，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几乎要耗尽他目前所有的积累。
是孤注一掷，解决焦炭危机，还是保留能量点以备不时之需？
朱楒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就在朱楒为焦炭之事与系统能量点权衡之际，维克多再次登门拜访了朱记商行。
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更加正式的笑容。
“朱首领。”
维克多一改之前的称呼，首接点明了朱楒的身份。
“奉亨德里克·斯奈德总督之命，特来正式邀请首领三日后前往荷兰商馆赴宴。”
赵城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
维克多继续说道：“总督大人久仰首领威名，希望能与首领当面一叙，加深了解，共商巨港未来之繁荣大计。”
他的语气谦和，措辞得体，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哪里是什么“共创繁荣”，分明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朱楒的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知道，斯奈德的耐心己经用尽，真正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去，还是不去？
这将是一个关乎黑水溪未来命运的抉择。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维克多含笑而立，等待着朱楒的答复，那笑容背后，隐藏着难以揣测的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