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特辑结束后, 大部队返回cb园区, 开始录制紧张的新赛段, 可迟之阳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专注于比赛。他总会不受控制地盯着严霁看, 悄悄留意他的动向, 看他今天对谁笑了, 和谁说了什么话。
最重要的是, 他再也没办法像过去那样, 心无旁骛地和严霁躺在同一张床上, 因此打从日出之后就乖乖分开睡。
就连严霁健身后冲完澡、系着浴巾光着上半身出来, 迟之阳都像是被谁狠狠地踩了脚一样, 猛地起身, 避开视线找借口离开卧室, 去客厅透口气。
那个牙印好像真的留印儿了。迟之阳坐在沙发上, 捂住脸。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严霁了, 而且是特别特别喜欢。
他总是难以入眠, 或是很早就醒来。当他比所有人都早来排练室时,又总是盯着严霁的键盘发呆。趁大家不在, 他总爱偷弹严霁的琴。
但他并不像南乙和秦一隅那样熟悉电子琴和合成器, 所以也只是随便弹弹, 一旦门口有动静, 就立刻跑回自己的鼓凳前坐好, 假装要开始练鼓,并在心里祈求这些不要被播出去, 否则自己看上去真的很像个变态。
迟之阳一向是个只顾享受眼前、不计后果的人, 也总是大大咧咧, 反应迟钝, 可自打明确了心意后,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敏感。
和在雪场不同, 那种疯狂引起严霁注意、试图讨他夸奖的阶段好像忽然就过去了, 如今的他总是在默默地望着严霁。
也正是因此, 迟之阳渐渐发觉, 自己心口仿佛延伸出一条看不见的线, 链接上严霁的心脏, 他总能察觉到他的倦怠与不安。
这是很奇怪的吧? 他可是严霁, 是比自己成熟一万倍的人, 是他在儿时就憧憬和想象过的“成年人”完美形象。
可总在一些不起眼的时刻, 这条隐形细线会晃动, 迟之阳的脑子就会警铃大作, 仿佛在提醒他, 严霁有了坏情绪。
尽管严霁总是保持微笑。
他看上去游刃有余, 但似乎并不开心。
仔细回忆一下, 迟之阳甚至不知道严霁真正开心起来的笑是什么样的, 他好像没有放肆地开怀大笑过。
最接近的一次, 是在第一赛段。
当初写《梦游》时, 在其他几人的鼓励下, 迟之阳袒露了自己糟糕的童年。当时的他说完后并没有太好受, 因此跑出去了。
严霁去找了他, 带着冰淇淋。在没有机位的昏暗楼道, 他们俩肩并肩坐在台阶上, 很小声聊天。
严霁夸他很厉害, 很坚强, 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竟然可以那么阳光。虽然被夸奖很开心, 可当时他发自内心地说:“可我更羡慕你这样的性格, 感觉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由1
那时候的他还开玩笑说:“从小到大你肯定被超多人追吧?”
严霁当时的表情是很真诚的平静。
“上中学那会儿, 经常会有人开我和班上同学的玩笑, 其实我很反感,但如果把反感直接表现出来, 被开玩笑的其他同学或许会受伤, 所以我只能沉默。”
现在回忆起来, 迟之阳后知后觉地发现, 严霁其实转移了“被追求”的问题, 说的是被起哄, 答非所问。
被追求对他来说, 是一件很有负担的事吗?
但当时的他却没那么细心:“那你就没有喜欢的? 没谈?”
严霁和平时一样, 几乎不说绝对的答案。他顿了顿, 努力试着坦诚:“上班之后有很多推不掉的聚会, 同事会介绍, 我妈也催我相亲……”
“你去了吗? 相亲。”才刚成年的迟之阳对此感到新奇。
“嗯。”严霁点头,“喝了咖啡。”
“什么样的人啊? 漂亮吗? ”
严霁还是老样子:“你猜。”
迟之阳那时候很认真猜了:“嗯……八成是那种家世很好的姑娘, 成绩也很好, 黑长直, 斯斯文文, 穿着小白裙, 职业的话, 老师? 或者是医生,没准儿还会拉小提琴?”由1
严霁盯着他灿烂的笑脸, 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开玩笑:“你怎么好像在隔壁桌亲眼见过一样?"
“是不是! 我牛不牛? 猜对了是吧! ”
“嗯。”严霁点头。
他的情绪因为迟之阳的兴奋而逐渐低落, 但被很好地掩盖了。
“不过有一点不准确, 她是拉大提琴的。”
“大提琴? 真厉害, 我们学校拉大提琴的女生都可有气质了。”迟之阳说完, 继续八卦,“见了面之后呢? 你满意吗? 喜欢她吗?”
严霁静了片刻, 微笑问:“你也觉得我喜欢这一类?”
当时的迟之阳吃掉了最后一点冰淇淋, 认真思考之后, 扭过头看向他。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当然不会。”
“我觉得吧, 你可能不喜欢那样的。”迟之阳玩着手里的雪糕棍, 语气随意,“你看着确实很成熟, 很有教养。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心想, 这哪儿来一白领啊, 也太端着了吧, 还玩儿摇滚呢, 别逗了。”
笑过之后, 他又说:“但后来我发现, 你压根儿就不喜欢那样活着。你会帮忙见义勇为, 还喜欢和我一起偷摸溜出去吃小脏摊儿, 下大雨的时候把伞一扔, 和我一起淋大雨, 回来了脸对着脸打喷嚏。你不爱弹巴赫、李斯特、舒伯特, 喜欢很多人接受不了的硬摇滚、重金属。所以我觉得, 没准儿你就喜欢那种……和你看上去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呢?”
楼道的声控灯灭了好一会儿, 迟之阳说着, 忽然拍了一下手。
啪地一声, 灯光亮起, 视线变得清明, 他朝严霁转过脸。
于是严霁清楚地看见了迟之阳。
他白到几乎会发光的头发、他不久前哭过所以还有些发红的眼角,还有他笑起来露出的尖牙。
和地铁里第一次遇见他时很像。
“就和你喜欢的歌一样, 刺激的, 张牙舞爪的, 让你活过来的人。”
严霁什么都没说, 只望着他。由1
好几秒后, 迟之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做了很多奇怪的揣测。
“我乱说的, 随便一猜, 要是错了你也别……”
没等他说完,严霁忽然笑了, 笑得低下了头, 令迟之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是讲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吗? 怎么突然笑成这样, 眼睛都弯了, 嘴角收不住, 肩膀都在抖, 和平时的严霁好不一样。
“笑什么啊?”迟之阳好奇极了, 想追问他, 可无论他说什么, 严霁都只是笑, 越笑越开心, 不回应他。
气得迟之阳拿头顶了他肩膀。那是头一次。
事到如今, 回想起来, 此时此刻的迟之阳, 也依旧没能彻底弄清楚严霁为什么会笑。
但他却感受到些许滞后的幸福。因为严霁曾经因为自己很快乐地笑过。
他意识到自己是有这样的能力的。这件从回忆里扒拉出来的小事就像是一剂强心针, 鼓励了他。
可迟之阳从来只会交朋友, 不懂怎么追求一个人, 对亲密关系的展开很无措。
他很幼稚, 很冲动, 总做错事, 给别人造成麻烦, 最后要害的其他人收拾烂摊子, 连秦一隅也被他连累过。迟之阳都记得。
而现在, 他和严霁的关系又保持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点, 因此他战战兢兢, 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己毁掉。
新一轮的比赛因为有无序角落的加入, 竞争激烈, 对他们所在的大组非常不利, 他只能暂时放下这些小心思, 认真排练, 可他却越来越多次看到严霁偷偷吃药、睡不好, 半夜起床走进浴室, 出来的时候, 身上有很浓重的止痛贴的味道。
他还会手抖。起初迟之阳以为是弹琴频率太高, 总忍不住让他休息,可后来他发现, 不只是这样, 严霁吃早餐时拿筷子的手也是抖的。
他会时不时走神, 似乎在想什么, 会下意识皱眉。每当这时候, 迟之阳会感到无助, 因为他不仅看不透这个人, 也帮不上任何忙。
“严霁。”
又一次。迟之阳在他走神时叫了他, 认真地望着, 缓慢眨了眨眼:“你在想什么呢? 不开心吗?”
严霁又是微笑, 否认。
这次迟之阳不想傻乎乎地点头, 和他一起粉饰太平了。
“你就是不开心啊。”他的手覆上严霁的手,“可不可以告诉我啊?”
他努力克服自己的别扭:“虽然我不是特别会照顾人的人, 但是, 你也可以试着向我说出来, 没准儿说出来人就轻松点了呢。”
严霁望着他, 偏了偏头, 声音很轻:“家里的小事,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毛病, 别担心。”
说完, 他安抚似的捏了捏迟之阳的脸颊, 自言自语似的说:“怎么这么软。”
可迟之阳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在转移话题, 于是扒拉开他的手, 正色道:“不可能不担心的!”
严霁脸上的笑意敛去一些, 垂眼盯着迟之阳抓住他的手。
过了几秒, 他忽然抽出手, 令迟之阳有些慌张。但下一刻, 那只手靠近他的肩膀, 轻轻拉住了他垂在肩上的小辫子, 手指抚过发丝, 毫无防备地将他发尾的发绳摘了下来。
柔软的白色发圈在他手心展开, 变成一个圈。严霁将它套在了手腕上。
“这个, 送我吧?”
“啊?”迟之阳不解。
“我不是送你新的鼓棒和耳机了吗?”
“嗯。”
是啊, 我还舍不得用呢, 写上了收到它们的日期, 小心地收在柜子里。
严霁笑着继续:“要一个回礼不过分吧, 鼓手老师。”
当然不过分!
“可是, 这个……这太便宜了。”
这是迟之阳戴了好几年的发圈, 是他目前为止唯一没弄丢的随身物品, 但也正因如此, 那看上去很旧, 都松掉了, 每次扎头发的时候, 都要缠很多很多圈。
他有些羞愧, 急忙说:“你喜欢戴在手上的吗? 我可以送你手链, 或者手表, 你喜欢什么?”
“我就要这个。”严霁笑了笑, 另一只手的食指勾住白色发圈, 微微拉开, 然后松掉, 橡皮弹到手腕上。
“以后只要我走神, 想一些不愉快的事, 就用你给我的发圈弹一下我自己, 当做对大脑的惩戒, 时间一长, 可能就会产生条件反射。”
“什么条件反射?”迟之阳问。
严霁伸手, 手指梳理被他弄散的白色长发, 声音带着笑:“别想了, 再胡思乱想, 就要接受小阳老师的惩罚了。”
又开始用一些奇怪的表述了。迟之阳面颊发热:“谁要惩罚你了? 乱给人扣帽子……”
严霁笑了:“开始烦我了?”
“嗯。”
可严霁又拉住他的手腕, 在人来人往的食堂。
“不要烦我, 好不好?”
迟之阳忽然觉得他好可怜, 令他想起在学校门口看见过的被雨淋湿的边牧, 所以很快心软, 点点头。
“好吧。今天不烦你了。”
“那我再补充一句。”严霁笑了, 凑到迟之阳耳边,“手表这种东西,不可以随便送的, 记住了?”
“你! ”
“说好今天不烦我的。”严霁挑挑眉。
讨厌鬼……
又被拿捏了。
尽管如此, 迟之阳还是在心里发誓, 要收敛小性子, 对严霁再温柔一些。
然而, 当他发现严霁戴着自己的发圈去和汪琦吃饭时, 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气了, 但他只敢找南乙诉苦, 发泄怨气。
面对发小, 他越说越委屈, 认定严霁和汪琦已经在一起了, 否则怎么会去那么高级的餐厅吃烛光晚餐。
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 迟之阳感到痛苦, 和南乙一起喝到断片, 想把一切都忘掉。他泄愤似的跳上严霁整洁的床, 拼命蹦跳, 直到摔下来, 才忽然开始痛哭。
实在是太久没这么难过了, 上一次是奶奶离开, 再上一次是父母都不要他。
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这个人。
早上醒来后, 迟之阳头痛欲裂, 酒后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严霁不在,他第一反应是逃避, 想躲远一点, 因为他做不到成熟地假装没发现, 更做不到体面地祝福严霁的恋情。
但就在他打算逃跑时, 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严霁拎着早餐开门进来。
“醒了?”
迟之阳脑袋昏沉, 一下子卡机, 原地转了半圈, 胡言乱语:“我, 我要走了。”
“走? 去哪儿?”严霁笑了, 很快做出恍然的表情,“啊, 昨晚你好像是说了, 要去开‘危险流浪者’机甲拯救世界, 这么快就要出任务了?”
“啊?”迟之阳懵了。
救命啊, 我昨晚都说了什么胡话啊! 什么危险流浪者啊, 怎么穿到《环太平洋》里了……
“不是, 我……”迟之阳难堪极了, 想劈条地缝钻进去。
行, 我查过了。”
啊? 迟之阳更懵了。
严霁拉着他坐到桌边, 一本正经说:“这样吧, 你陪我吃早饭, 吃完之后, 我当你的副驾驶员, 陪你去打怪兽。”
他的心猛地跳了跳。
怎么会有人这么认真地回应一个醉鬼的话的? 真是……
他吃了一口粥, 忽然又有些难过起来。
这样的人不是他的, 好烦。
“我吃饱了。”迟之阳食不下咽, 垂着脸放下喝粥的勺, 一反常态地乖巧懂事,“谢谢你给我带早餐。”
严霁盯着他, 忽然笑了。房间里沉重的安静气氛忽然被打破。
迟之阳一脸莫名地抬起头, 不明白他笑什么, 自己可是拼命忍哭忍了好久, 不然就是眼泪拌饭了!
“你笑什么! ”他又有些气急败坏。
严霁笑得歪了头, 手撑着下巴看他:“你果然都忘了。”
忘了?
迟之阳眼中冒出警惕:“我忘了什么?”
严霁仿佛早有预料, 拿出手机, 找到一则视频播放出来, 才刚一打开, 迟之阳就听到了自己嚎啕大哭的声音, 猛地睁大双眼, 窘迫地双手捂住视频。
“你!”迟之阳这下是真的要哭了,“你怎么还录像了, 快给我关了! 不是, 快删掉!”
严霁倒是好整以暇, 温声哄道:“你松手我才能删啊。”
等他真的松开手, 严霁却直接拉动进度条。视频就像是被他看过许多遍似的, 精准地落到某个他想要的位置, 开始播放。
迟之阳傻掉了, 画面中的自己树袋熊一样面对面抱住了严霁, 脖子埋在他肩窝, 委屈地哭诉他丢下自己出去约会, 而严霁抚摸着他的后背, 迟之阳每说一遍, 他都解释一遍:“不是约会, 我托他帮我办点事, 说了五遍了哦, 聊天记录也给你看过了, 还要怎么证明我的清白呢。”
“你就是约会了! 你不要我了, 你们都不要我了……”迟之阳哭得伤心,但还是加了一句,“除了小乙……”
严霁表情变了变,“所以你还是更喜欢小乙是吗?”
迟之阳却因此急了, 一口咬上他侧颈接近耳后的一小块皮肤。
看视频的迟之阳彻底忍受不了了, 抓起手机想跑, 但手腕被严霁抓住。
“迟之阳, 我还有第六次解释的机会吗?”
迟之阳无法直视他仰着的脸, 别过头, 心跳得好像要死掉了。
“不、不用解释了, 是我发酒疯。”
其实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要这么惯着我啊?
他终于发现, 对上严霁, 自己果然一点胜算也没有。
“不生气就好。”严霁笑了笑,“今天排练用我送你的新鼓棒吧。”
“啊?”迟之阳瘪瘪嘴, 我还舍不得用呢。
然而严霁又笑着, 柔柔地抱怨:“反正你昨晚都拿它打过我了。”
“什么? ? ?”
迟之阳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在严霁的解释下, 他才知道, 原来是为了南乙。
再大的内部矛盾, 遇上更为恶劣的外部挑战, 都变得不值一提。得知南乙的计划后, 他们所有人都一致把这个目标列为首要任务, 迟之阳更是不敢懈怠。
他觉得好难过, 原来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一直生活在痛苦的火焰里, 煎熬了这么多年, 而他却从来没有帮上忙。
好在事情最终尘埃落定, 尽管没有收获像电影里那样大快人心的结局, 至少南乙这么多年的辛苦没白费。
随着舆论的发酵, 比赛也被按下暂停键。看着相伴几个月的乐手们一个个要离开, 迟之阳很不舍。
他更是对自己和严霁的未来一筹莫展。
“散伙饭”吃到一半, 他难受得胃痛, 想出去走走。没离开多远, 他就感觉有人跟着他, 还以为是严霁。
可一扭头, 他看到的却是一张烦人但客观来说确实不难看的脸。
“哪儿去啊?”秦一隅上前几步揽住他的肩, 笑得让迟之阳觉得很贱,“十只羊, 大晚上的, 你可别又把自己弄丢了, 到时候我家小乙又担心得出来找你。”
迟之阳扒拉开他的手, 想起上次迷路的事就又想到汪琦表白, 于是破口大骂:“你狗叫什么! 谁是你家的!”
“你最亲爱的竹马南乙呀。”秦一隅笑嘻嘻地, 拆了根棒棒糖, 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递给迟之阳,“吃不吃?”
迟之阳虽然嫌弃, 但不想和白来的糖过不去, 接过来拆开塞嘴里, 嘟囔着:“哪儿来的?”
“刚偷的, 热乎着呢。”
“……”
秦一隅笑了:“开玩笑的啦。”
他伸出手, 揉了一把迟之阳的头毛, 揉得乱乱的, 叼着糖很不正经地表示关心:“你最近怎么总蔫儿了吧唧的? 怎么? 又和小严同志闹别扭?”
“谁和他闹别扭了?”迟之阳推开他的手,“起开, 看到你就烦。”
“你看, 你和我说话都比和他说话有力气。”秦一隅贱嗖嗖调侃,“喜欢我多一点是吧?”
“你有病吧!”迟之阳肺都要被他气炸了, 只想打人, 可刚抬起手, 又顿在半空, 最后收了回来。
“我就是……有点烦, 老想些有的没的。”
疯了吗? 我居然在这儿和秦一隅这个神经病谈心? 我也病得不轻了!
“想有的没的? 你?”秦一隅乐了。
“我怎么了?”
“我要是丧尸, 吃你的脑子都得用喝咖啡那个小银勺儿。”秦一隅说。
“你丫……什么意思?”迟之阳没立刻反应过来, 琢磨了一会儿,“哦,我脑子得细品是吧。”
“不是,”秦一隅忍着笑摆手,“因为你的小脑子撑死了也就这么一小勺儿, 哈哈哈哈!”
“我掐死你!”迟之阳直接气得上手, 脸都红了, 铆足了劲儿想揍他。
“错了错了! 卧槽你手劲儿可真大!”秦一隅咳嗽了几声, 打手势停战求和,“听我说听我说, 十只羊, 你其实是个特别牛逼的人你知道吗?”
迟之阳很无语, 但是不排除秦一隅这句话是真心的, 于是暂停揍人:“继续。”
“我是想说呢, 你本来就是一直来直往的小炮仗, 干嘛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 你看看你现在, 哪儿还有我刚见你时, 叉着腰站在楼道里给我一通乱训的样子啊。”
迟之阳愣住了。
“不管发生什么, 就是干, 拿出你北京小爷们儿的款儿来, 就硬上,管他呢, 搞砸就搞砸呗。”秦一隅冲他扬了扬下巴,“你还能搞砸成我前半辈子那样儿啊, 再说了, 我不都能重新开始, 现在每天开心得找不着北了。”
迟之阳感觉忽然被点拨了, 可又不想承认是被这个人点拨的。
“你就是一傻帽儿, 傻乐。”
“你以为你不是?”
“我才不是。”
离开cb的日子就像是脱离了一个绚烂的梦境,回归现实, 现实里没有24小时不停转的摄像机, 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和严霁待在一起。
回到学校的迟之阳辗转反侧, 终于在第二天早晨下定决心。
就在今天, 他必须要和严霁表白, 要追他, 就像秦一隅说的, 失败就失败, 哑炮就哑炮。
不想继续暧昧不清了, 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起床后迟之阳几乎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打扮自己, 光是耳钉都换了三次, 临出门前, 他看到了室友的白色球鞋, 想到上次严霁来看他, 还带了蛋糕。
告白就更不应该两手空空了。
前一晚他旁敲侧击问过严霁第二天的计划, 严霁说上午会做大扫除,下午健身。凡是他制定的计划基本不会更改, 因此迟之阳决定给他个惊喜。
他带着一大束白玫瑰, 还有一盒草莓蛋糕, 内心忐忑地来到了严霁家。
站在电梯里的他对着反光的镜面内壁, 紧张到不知该看哪儿, 可四面都是自己局促不安的脸, 莫名有些好笑。
于是迟之阳干脆腾出一只手来拍了张对镜自拍。
要是失败了, 他就立刻逃走, 再拍张哭脸的。
正想着, 电梯门打开, 迟之阳深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朝严霁的家门口走去。
可忽然间, 他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很陌生 , 很歇斯底里。
房门没有关, 密码门锁耷拉着, 被撬开了。迟之阳眉头皱起, 心重重地跳了两下。
“严霁, 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 ”
这一句出来, 迟之阳几乎像是应激似的, 瞬间回到了小时候。争吵不休的家庭, 无助的自己, 那个朝他砸来的玻璃花瓶。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
屋子里崩溃的母亲仍在继续, 带着哭腔, 急促而嘶哑:“从小到大我对你严格要求, 难道有错? 你之所以有现在这一切都要感恩爸爸妈妈才对, 为什么越长大你越不听话了?”
她哭到说不下去, 于是迟之阳听到了严霁父亲的声音。
“你看看你现在, 像什么样子?好端端的工作辞了, 不要了, 跑去搞什么狗屁乐队? 你这是在浪费生命! ”
迟之阳脸色惨白, 仿佛被否认的不是严霁, 而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张阿姨说看到你在那个节目上和男生举止亲密, 我根本就想不到! 怪不得妈妈刚给你介绍这么多好姑娘你都处不来,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终于, 他听到了严霁的声音, 很低, 似乎也是他们之中最平静的。
“是。”
这彻底激怒了他的母亲。
“你疯了! 你不正常! 你……你要去看病, 难怪你有精神病, 什么焦虑症, 我看你就是疯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
砰——
没等她骂完, 门被狠狠推开, 反弹到玄关柜上砸出巨大的声响。屋子里的人都懵了, 循声看过去, 却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孩儿。
大而漂亮的花束和包装精美的蛋糕都被他扔到地上。他就这样径直闯进来, 像头小兽似的, 笔直走向严霁,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严霁满眼错愕, 彻底怔在原地。
他甚至在分辨这是不是噩梦中的一个插曲。是不是幻觉。
“你是谁!”一旁的严父猛地拽住了他,“谁让你进我家的?”
迟之阳胸口起伏, 却还是鼓足勇气, 无所畏惧地与对方直视, 声音不大, 但很坚定。
“这是严霁家。”
“还带着花……原来是你?”
话音刚落, 迟之阳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把他打懵了。
“就是你勾引了我的儿子! ”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中年女人, 很生气, 却更多地感到心痛。
于是他红着眼, 倔强地与她直视, 仿佛不肯罢休似的。气极之下, 他甚至笑了。
“就是我。是我勾引的他, 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明天有点事要忙, 可能会请假, 所以今天多发了一些, 反正我尽量写, 如果请假我会在评论里置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