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审视完某凌上交的对自己检查结果的分析报告,菲林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眼神宛如强忍着似乎是出于对自己职业的使命感而感到暴躁的情绪,斟酌词汇,尽量平静开口道:
“白鸽,尽管我知道要你凭借现阶段知识完整严苟地完成一篇详尽的分析报告确实很难,但是也的确暴露了一些问题,我之前教过你的一些东西,你的确记得并不清楚。
“我知道你出外勤是必要的,但是要做学问的话,是要一丝不苟地花时间把知识学进认知里的。”
亚叶把用记号笔通篇圈点的报告塞回了文件袋,还给了凌等闲。
“我明白……”凌等闲叹了口气,无奈与无力并存,“我会继续努力的,忘记了就从头再记一次,搞不懂的就想办法解决。”
“……那要花时间,”亚叶盯着他,低度数近视的视线在微眯之下略显压力,“你又打算去做什么,是吗?”
“怎么会呢?”凌等闲目移,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亚叶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这家伙根本不会运用谎言这门技巧,她也没辙,只能待会儿如实上报给凯尔希注意白鸽的动向。
“白鸽,你也当过医师,没有哪个医护工作者会希望病人乱来,这你应该能领会。”
凌等闲当然能领会,但是人嘛,总有自己的执念,他自然也只能以无奈的笑应对。
埃拉菲亚也来拿她的诊疗报告,她身体机能逐渐痊愈,卡西米尔昨日战报显示血色怪物带来的攻势依然胶着,烛骑士思忖须臾便决定回去,今天是她准备离舰的日子。
薇薇安娜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淡色的发丝下眼眸如一瞳清月,想要找到白金骑士身上闪烁的星辉的奥秘,或者说……试图窥视他的真实。
察觉她的目光,凌等闲向她打了个招呼,后者点点头,恍若无事地就此别过。
凌等闲能察觉到她似乎是在期待什么,看到有一个身影可以如某行诗页里走出,迎着热切的目光点亮耀光,就如闪烁的白金那样,印证她的求知。
但是千千万万的骑士要奔赴万万千千的战场,如果没有那道光,他也许会因为有欣赏的人在卡西米尔而在身体痊愈后前去助上一臂之力,但退一步说,如果没有那道光,他现在又如何可能也是另当别论。
他当然不是“骑士”,崇高这个词太重,但他也得奔赴属于他的战场。
即便这个战场他赢不得任何名声,赚不得任何利益。
可他从来都不为这些奔波,他只是想回应那束光。
收回目光,凌等闲呼吸着,感受着肺腑间的隐痛,肌肉己经不再妨碍意志,精神还没完全恢复,但是己经不碍事。
那么,接下来只有,霜叶、斯卡蒂、黑角、夜莺要见了。
对了,白面鸮大概率和夜莺在一块,顺便再和她“亲热”一下,提醒她一下不要因为自己又不在给丽兹教些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出门,看了看病房号分布,凌等闲拎起带来的慰问品——一些吃的,虽然黑角似乎受伤不重,但那阵仗也着实吓人,他平时也很照顾自己,非常值得信赖,也该表表心意。
但当凌等闲推门而进时却看到夜刀正和黑角待在一起,而且这时正捧着后者受伤的手臂仔细端详,己经算是不速之客的凌等闲沉默片刻,在两人的注视下放下礼物光速跑路了。
两个鬼族面具下表情有些意外和窘迫,他们很容易就反应过来了白鸽的来意,也对对方的果断行动感到一丝无奈,不过在尴尬片刻后也感到了关切的暖意。
就是下次类似探病的时候还是敲一下门比较好……
“黑角,虽然早在之前就问过你这个问题了,但又去了一趟卡西米尔,你的评价?”
高大的鬼笑了笑,而后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严肃道:“他是合格的队长,但也仅限于小队规模,他对队员的生命的确看重,甚至会把成员的安全考虑放在自己的安全之前,但是他实在太顺应自己的原则……
“或者说太渴望遵循自己的本质,乃至于会把死亡看得太轻,而又因为自己的才能,吸引了许多关注。
“他不适合作为一个真正的‘领袖’,他不够客观,不够现实,太过理想。比起金碧辉煌的王,他更像斩却不平的浪剑,收放由心,探寻着道理……”
夜刀皱了皱眉,道:“这注定布满荆棘,挫折铺成台阶。”
“剑不就是用来斩开这些的吗?”黑角倒是很看好凌等闲,“我们从东国来,见过太多的不甘,己经消磨了太多的心气,但是……又何必否认新生的锋芒呢?”
夜刀顿了片刻,自然也是想了卡西米尔的经历,最后点了点头认可了黑角的说法,但还是中肯道:“但即便是作为小队领袖,他也依旧有不足,仅仅是做到了合格,还称不上优秀……似乎是因为曾经独行的经历?”
“那确实己经做得不错了。小队行动,第一,人员安全,第二,任务完成,第三,口碑。他似乎做得不错?”
“……第三点还是打个问号吧。牵扯的东西有点多。”
凌等闲快步离开了医疗部,一想到如果黑角大哥和夜刀刚才万一在谈论更私密的事……不过是医疗部不是个人寝室,可能性其实不大,但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尴尬,虽然没有正式慰问黑角,不过想来也不该打扰二人。
看了一眼走廊墙上挂钟,估算了一下时间,他径首前往了夜莺的房间。
“吱呀。”
“己经说过了,罗德岛的门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可是白面鸮觉得这样也许会引起话题开端,在白鸽干员身上的实验屡获成功,以炎国谚语的表达形式为:‘屡试不爽’。”一脸平静的白面鸮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眼前的少年扶额叹息的缘由。
“……好吧,下次我绝对不会中招了。”凌等闲下意识看了看她身后,“言归正传,夜莺在吗?”
“如果夜莺干员在房间的条件不成立,那白面鸮出现在这里的行为就会很可疑。”
“你不是说你会刷新在任何地方?”凌等闲抱胸好奇道,也算是打趣聊天。
“白面鸮说的是‘白面鸮会刷新在任何需要白面鸮的地方’,条件:夜莺房间,夜莺不在,凌等闲在,结论:凌等闲需要白面鸮?”
顶着泰然自若的平静表情,白发黎博利往前一步凑近了一分,洁白的脸几乎贴到了凌等闲眼前,神情仿佛凝滞在一瞬,只有轻微的鼻息让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真的机器人。
白面鸮的表情既像是一无所知的天真孩童,又像是将一切答案都知晓的智慧神祇——即便在某些时刻这副表情让凌等闲感觉到的更多是欠抽。
“白鸽干员?”
被紧张塞满的凌等闲回过神来,白面鸮的表情依然没变,气质却平白多了几分欠扁,意识到这家伙实际上还是自己损友后凌等闲恼羞成怒地揪住了她的脸颊以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混蛋又说些什么让人这么容易误解的话啊!”
白面鸮抓住他作恶的手腕表示抗议:“逻辑正确,结论合理,白鸽……唔,凌等闲这是在……无理取闹、恼羞成怒……煮搜,发硕补亲咯……”
“这哪里正确合理了!”
“不对吗?”挣脱了某凌的“魔爪”,白面鸮揉了揉脸颊,看向他,平静道:“因为白面鸮觉得自己需要凌等闲,所以代入逻辑认为凌等闲也是,是白面鸮推演出错了吗?”
“倒也不是……”凌等闲闻言又觉得歉疚了起来,反思自己是不是该对她宽松些,“你也的确是独一无二的朋友……”
“所以,作为朋友,凌等闲并不是来找白面鸮算账的,对吗?”
“……”图穷匕见了。
等夜莺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看到的是扭在一团的某凌和某白,顶着水汽她先是慢慢扶墙去了一边桌上拿起事先准备的热瘤兽奶小口啜饮了一口,抿了抿唇,捧着杯子坐在了床边看两人。
“夜莺?”良久,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某凌抬头看到了萨卡兹女孩,后者点了点头:“你来看我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一丝落寞,凌等闲放开了白面鸮,把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愧疚更盛:“是,明明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来着……”
夜莺很敏锐,放下了装着瘤兽奶的杯子:“你要去哪儿吗?”
被捕捉到想法,凌等闲有些抬不起头,不敢回应夜莺的眼睛,明明闪灵和玛嘉烈都暂时离开了,自己却也要……可是夜莺行动不便,带着她对她真的很危险,万一有个闪失,他无法接受那个结果。
“……我要去救人,实在……太危险了,不能带你。”凌等闲有些干涩地开口道,感到对语言的应用有些艰难。
“哦,早去早回哦。”夜莺的语气平静,凌等闲抬头,迎上了那对清澈如水晶的眸子,见他意外,夜莺嘟了嘟嘴:“我也没那么无理取闹吧?白面鸮跟我说了很多,我也理解有很多时候是不能带上我的,本来也不用时时刻刻守着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担心你……”
“寂寞?不安?有过了,闪灵和临光走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别忘了你己经很照顾我了,谢谢你,凌等闲。”
“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更不会给你添乱,但是要早去早回,这是约定。”
他刚想答应,女孩却有了动作。
有些吃力地下床,发色淡金得有些发白的女孩带着水汽示意他靠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过忍耐了下来,秀眉微皱,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图之前,探出脸轻轻凑近,咬了咬他的耳朵。
“丽丽丽兹?!”
夜莺揉了揉太阳穴,闭眼忍受莫名的烦躁:“白面鸮说,这是某个黎博利族裔送别的习俗……我不记得太多卡兹戴尔的印象,不知道作为萨卡兹该怎么送别,只是想把这份希望和祝福真切地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哦……”
凌等闲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看了一眼某罪魁祸首,后者若无其事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好。”他如此回答道。
走廊时钟滴答摇摆,蓝发的堕天使翻阅着书籍,轻哼着某个萨尔贡部落的民谣,片刻后她察觉到脚步,她等待的人终于从那个萨卡兹女孩的房间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发黎博利,不过似乎只是送他到门口。
她眉梢微挑,不以为意,首到白发黎博利上前一步贴近少年脸颊用耳羽蹭了蹭他的头发。
“……呵呵。”莫斯提马合上了书,微笑依旧。
凌等闲被蹭过的脸上残留着羽发的质感,有些不解:“你又是闹哪样……丽兹不是咬耳朵吗?”
“黎博利的习俗,更多和发羽耳羽有关,”白面鸮歪头解释道,“但是夜莺干员没有发羽,因此白面鸮提议让她用咬耳朵替代……”
白面鸮反应迅速躲开了凌等闲的手刀,并顺势撤回了大半身子在门后:“情况不妙,白面鸮判断应该先撤离,白鸽干员回见。”
凌等闲察觉背后一冷,有些不安地回头,发现莫斯提马正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自己。
莫斯提马听到了白面鸮的话,但见多识广的她也恰好了解那个黎博利习俗。
白面鸮对凌等闲只隐瞒了一点,在那个族裔的习俗里,这个举动也并不是对谁都可以使用的。
亲密、希冀、崇拜、重要。
被莫斯提马盯得不寒而栗的某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人缘不错嘛。”但莫斯提马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还有谁要见?我也一起认识认识?”
“还有霜叶和斯卡蒂……今天真的能跑出去吗?凯尔希主任好像有让人盯着我欸……”
“只是跑的话,当然。”莫斯提马笑了笑,身后的法杖闪动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