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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秉一脸茫然。
好歹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精，越是关键时刻，越能稳住心态。
宁晚棠看着他，语气还算温和：“我离京那年的初夏，记起来了？”
赵秉连连摇头，谄媚道：“赵某一向敬仰宁大人，怎么可能会派人埋伏您呢，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啊？”
对面的人没应声，视线在石壁的刑具上逡巡。
沉默得越久，赵秉心里越没有底。
他知道宁晚棠这人手段狠厉，凡是被她盯上的人，不吐点真东西，绝对脱不了身。
可埋伏的事儿，他是真不敢多说，说了就是死路一条，咬死不承认，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静默良久，宁晚棠取下一根布满倒刺的银鞭，缓缓道：“赵大人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咬死不承认，拖到天亮，拖到衙门的人知道朝廷命官失踪，在城里大肆搜捕，救你出去么。”
赵秉脸色讪讪：“哪儿能啊，赵某是真不知道，不是为了拖延。”
宁晚棠忽的轻笑：“是也无所谓。”
赵秉心下大骇，有点儿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宁府奴仆都是陛下挑来的，府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必然瞒不过陛下的眼睛，所以我前两年，特意写信回京，命人造了这座暗室，别说陛下了，连我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
宁晚棠勾唇一笑。
清音婉转，犹如玉振，声线很是动人，却叫赵秉脸色大变，唇瓣颤动不止。
看来她早就谋算好要回京算账了，与燕王殿下的婚事，不过是麻痹他们的手段。
一方面，西京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唯有跟随燕王殿下回京，才是最安全稳妥的选择。另一方面，也能叫他们放松警惕，认定她为了坐稳燕王妃的位置，会放弃寻仇。
“所以……即便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查到这里。”
宁晚棠居高临下睥睨赵秉，慢悠悠举起手里的银鞭。
“别…别……”赵秉吓得心肝俱颤，两条腿在地上不安分地猛蹬，“宁大人饶命，饶命啊！”
赵秉在刑部任职，见识过各类刑罚，这银鞭上的倒刺可不简单，浸泡过毒药，甩在人身上，立马皮开肉绽，沾上毒药的伤口不仅愈合不了，还会慢慢溃烂，尝尽百蚁噬心般的痛苦。
宁晚棠对他的喊叫置若罔闻，柳眉如乌云压沉，手里的鞭子猛得落下——
“我说！我说！”
啪——
清脆的鞭响回荡。
杀意如漾开的春水，归于和缓
赵秉紧闭着眼，臆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发生，两息之后，他慢慢睁开眼，满头大汗地看着宁晚棠，以及散架的木桩。
“都说骄奢淫逸，会磨掉一个人的风骨。”宁晚棠语调冷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赵大人这些年，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
赵秉脸色难看。
彻底回神后，察觉有股温热感，低头一看，羞得满脸通红。
石壁上的火把烧得荜拨作响。
宁晚棠走到红木交椅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赵秉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宁大人怎么知道刺杀的事儿跟我有关？”
“当年东洲爆发时疫，你临危受命，赶赴东洲，明明见过我，却没把我在东洲的消息带回京，怎么看都有鬼，这不，一诈就诈出来了。”
赵秉沉默了。
“其实这事儿，也得怪陛下呀。”
宁晚棠眸色闪动了一下。
“当年……文武百官都在反对你入朝为官，可陛下根本不听劝呐！为了那道封官圣旨，不惜打压几位元老的势力，原刑部员外郎是徐阜大人唯一的儿子，陛下明升暗贬，把他调离了京都，人却意外死在了任职途中。”
“所以说，是徐大人为了替儿子报仇，联合你来杀我？”宁晚棠问。
“不，不，不。”赵秉矢口否认，“我要是想杀你，在东洲见到你的时候就动手了。”
也怪他贪。
他当时在军营任都尉，和徐大人的一个门客交好，为了钱和前途，就答应了办这件事儿。
结果办砸了，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那边问起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办妥了。
后来在东洲遇到宁晚棠，他想过再动手，可有燕王殿下在，他不敢冒风险呀，首到回西京，都没把这事儿跟任何人说。
前阵子听说燕王殿下要以军功求娶宁晚棠，可把他吓坏了，这不就暴露了么。
那门客找他要说法，他就装作不知道。
兹事体大，徐大人一个文官，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
“宁大人，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
“我是受人之托，不是真想杀你！”
赵秉刚说完，就察觉到一道居高临下的幽邃目光，定在他垂下的头颅上。背脊立马汗流不止，黏腻地贴在皮肉上。
见交椅上的人一首不说话，赵秉‘苦口婆心’地劝道：“徐大人现在是内阁首辅，而且宋太后有意让徐家二小姐为皇后，徐家势大，你现在身无半职，婚期也没定，要是这么处置了我，定会惹徐大人怀疑，对你不利啊。”
片刻后，头顶传来一声不屑冷笑：
“我这个人记仇得很，近我者，我必敬之：负我者，我必加倍奉还。不过赵大人说得也对，现在处置了你，未免打草惊蛇。”
赵秉打了个冷颤，点头如捣蒜。
宁晚棠微微后仰，指腹在扶手上轻点。
这件事还不能叫旁人知道，连裴青衍也不行。
“宁大人，该说得我可都说了，要是……要是陛下问起这事儿，你能不能……把我的罪名说小一点。”赵秉磕磕巴巴道。
宁晚棠抬眸朝他瞥去一眼，觉得他这话颇为好笑。
“这是我的私仇，为何要告诉陛下？难不成陛下会为了一只手，要当朝首辅的命？”
赵秉不知宁晚棠废了一只手，并未究这句话的深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宁大人是有从龙之功的人，陛下当年不也为了你的官位，费尽心思嘛。”
宁晚棠眼神一暗。
从龙之功算得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