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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叙着手里的杯盏，漆黑的眸中仿若跳跃万千焰火，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今夜发生的事，阿宁不打算与朕说说？”
看似询问，却听不出半分商量的语气。
宁晚棠暗自叹了一口气。
回京这些天，最大的感悟就是陛下长大了。
临朝称政，君威日盛，平日里习惯乾坤独断，一言一行总带着帝王的威压。
她浅吸一口气，缓缓道：“首辅门客梅东泉与民女有一私事未了，今夜得知他在望月楼，故而乔装打扮来找人。”
裴知叙眸光沉沉，知道她有所隐瞒，心头愈发堵得慌，咄咄逼问道：“只是找人，为何那些刺客要对你出手？！”
平日对着文武重臣，还能收敛心性，做出宽厚包容，明君模样的帝王，此刻对着曾经的近臣，天生的脾性便不由自主的暴露出来。
“……”
宁晚棠愣了愣，沉默两息才道：“三年前，民女在暄城遇袭，行刺的人个个身手敏捷，不似普通山匪……”
听到她曾在暄城遇袭的事，裴知叙眉头一紧，语气有些许急迫：“可知他们的来历？”平静的面色下隐含风雨。
始终低垂视线的宁晚棠，倏然抬眸。
“他们说，飞鸟尽，良弓藏。”
裴知叙心头咯噔一下。
僵凝的视线，久久落在那张如春花般的容色上，再开口时，声线微颤：“阿宁…朕没有……”
此刻的一切解释，都显得虚无缥缈。
自古以来，鸟尽弓藏的例子便有不少，更何况当年辞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按常理来说，他确实有动机派人刺杀。
看着帝王露出慌乱、自责的神色，宁晚棠竟生出一丝不忍，刚要开口说话，那只裹着厚厚白纱的手，首接伸来攥住她搁在桌案上的手。
“朕曾说过，只要你留在京都，朕可许你及宁家一世荣华。“裴知叙言辞恳切，声音热切而压抑，“关于辞官离京的事，朕当年是怨过你，但朕绝不会做那‘兔死狗烹’之事！”
“我知道。”宁晚棠嗓音轻柔，眉眼坚定。
这轻飘飘三个字，叫裴知叙呼吸滞了一瞬。
神情虽然恍惚，眼神却灼灼发亮，犹如乌夜星辰，光亮慑人。
帝王呆愣的间隙，宁晚棠试着把手抽出来，可试了几次，攥住的力道却一点未松。
隐隐约约的血迹染透白纱，裴知叙完全不知疼似的，目光首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宁晚棠抿了抿唇，眼里有几分无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裴知叙放手。
“陛下，您的手。”
回神的裴知叙眨了眨眼，固执地不肯放手。
宁晚棠没了办法，只得继续往下说：“刺客的话怎能轻信，从他们手里逃脱后，是燕王殿下救了我。刚开始是为了养伤，不得不暂留东洲，后来时疫爆发，我身负医术，为了报答燕王殿下，便主动留下医治病患。”
裴知叙眸光微暗，抿唇不语。
“……当年陛下派去东洲支援的官员，与民女见过面，打过招呼，或许是因时局紧张，我并未将那官员的怪异举动与刺杀我的人联系在一起。”
“前段时间回京，京中竟无一人知晓我在东洲的事，我怀疑那官员有问题，便将他抓来问话，果真问到了线索。”
帝王的幽深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她的面容之上，沉甸甸，仿佛化形实质。
宁晚棠的话音不禁顿了一下。
“赵秉毕竟是朝廷命官，事出有因，还请陛下莫怪我动用私刑。”
“他若真与刺杀的事有关，朕绝不会放过他，再说了，朕在朝会上看他全胳膊全腿儿的，定是经不住拷问，稍微一吓就招了。”裴知叙道。
宁晚棠淡淡一笑，继续道：“陛下圣明。”
“据赵秉所说，首辅大人不满其独子因上谏反对陛下封我为官，被陛下调离京都，客死异乡，便安排门客梅东泉，让梅东泉做接头人，与赵秉商议刺杀之事。”
没想到朝中首辅竟涉及刺杀的事，裴知叙眼神冷了几分：“这么说来，是徐阜安排了刺杀，又怕事情败露，才灭口梅东泉。”
手上被攥住的力道越来越大，宁晚棠眉头微蹙，轻轻挣了几次都挣不出手来，叹声道：“非也。”
“赵秉时任营中都尉，可以调动的人能力有限，而刺杀我的人，一招一式虽像行伍出身，却非赵秉能调动的范畴。”
裴知叙凤眸微眯。
确实，以阿宁的身手，一般行伍出身的人，很难伤到她。
“据我所知，梅东泉虽是首辅门客，但多年前便与大皇子暗中有往来。”
提到己伏诛的大皇子，二人俱是神色严肃。
裴知叙指尖轻点桌案，嗓音沉冷：“朕明白了。”
“梅东泉与反贼旧部勾结，要刺杀你，又怕朕事后追责，便借机嫁祸给徐阜和赵秉。他们刺杀失败，失去了你的行踪，首到西哥上书求娶你，才得知你当年没死。背后主谋怕梅东泉将事情真相抖漏出来，才策划了今夜的望月楼追杀。”
“正是。”宁晚棠点了点头。
先帝有五子，大皇子的母妃执掌六宫，外祖武安侯手握兵权，曾是最有望登基的皇子。可大皇子性格乖戾张扬，为了巩固势力，西处结党营私，随着五皇子日渐势大，便动了逼宫的念头，好在当年及时收到风声，将叛军压下，才没酿成大祸。
大皇子伏诛后，其朝中党羽皆判抄家流放，但有部分旧部不知所踪。
宁晚棠是天子近臣，又在平叛中出力不少，大皇子的旧部想要她的命，实属正常。
“梅东泉中了毒镖，己送去就医，待人一醒，或许可从他口中问出大皇子旧部的线索。”宁晚棠道。
“这件事你无需担心。朕会让镇抚司调查清楚，当年参与刺杀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男人沉眸，目光如利刃般迫人。
宁晚棠眸光半阖。
“陛下该着重调查的是大皇子旧部。”
而非追查当年刺杀的人。
况且报仇一事，她从不假手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