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意思是,皇后的人选还得再看看。”裴知叙找补道。
宁晚棠了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迟迟不回,怕惹太后娘娘不愉,要不还是回去打声招呼吧。”
裴知叙眯眼,嗓音微沉:“行吧。阿宁从前最是肆意,离京几年,倒变了许多。”
宁晚棠浅笑不语。
今时不同往日,身在皇城,又是未来的燕王妃,很多规矩不得不守。
…
告别承景帝,回到云水轩。
因陛下的突然离场,大家的兴致减半,原本计划开展到酉时的赏花宴,刚过未时三刻便提前散场了。
宫道上。
宁晚棠独自往北宫门走,一众贵女落在后面,隔了有数十米。
褚滢遥遥看着那道沉香色背影,酝酿了许久,才鼓起勇气上前。
“宁姐姐。”少女轻声唤道。
宁晚棠回头,一眼便看见褚滢站在她身后,眸光灿然若星,神情紧张又羞涩。
“褚姑娘有事?”
“我…我……”不知为何,她竟在关键时刻结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么?”
“当然可以。”宁晚棠微微一笑,心里有些诧异,其他人见到她,无一不是躲避或畏惧,这小姑娘竟敢主动凑上来与她交谈,献艺的时候,还主动询问她的喜好。
要论父辈渊源,她与褚太傅的来往并不多,甚至在陛下登基之初,褚太傅还曾反对她入朝为官。
二人并肩同行。
彼此沉默良久,还是宁晚棠率先开口:“我与褚姑娘之前见过?”
听她这么一问,褚滢眉宇间显出落寞的神色,姣好容色也黯淡了几分。
这般神情,显得问出这句话的宁晚棠,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坏了。
宁晚棠心头一震,难不成她与褚滢真有什么交集,她却不记得了?
“那个……”
她正想辩解几句,就听褚滢轻语:“宁姐姐大概不记得了。”
“那年我才十三岁,逆王逼宫造反,将一群高官女眷抓进宫做人质,我也在其中……”
犹记得那是初冬的某一天,女眷们被叛军赶到北宫门的广场上,寒风萧瑟,她冻得瑟瑟发抖。
为了逼迫文武百官臣服,逆王拿女眷们的性命做赌注。
北宫一夜之间,血溅成灰。
轮到她时,她早己冻得神志不清,耳边只听得母亲的哭喊和幼弟的哀嚎。
就在叛军手里的长刀即将落到她头上时,是宁姐姐出现救了她,拿下叛军,击杀逆王,拯救了所有人。
她一首都记得那夜,
圆月清辉之下,那道明亮鲜艳的红衣身影伫立于楼阙之上,手执双剑,睥睨一切。
世人极为推崇‘清雅’二字,不喜如宁姐姐这般肆意张扬的人,所以在那之后,宁姐姐不仅没有封官,还饱受争议和唾骂。
就连她父亲,都曾力谏陛下,反对宁姐姐入朝为官。
她事后本想登门道谢,可父亲的做法,叫她无颜面对宁姐姐……
好在宁姐姐现己回京,还成了未来的燕王妃,有燕王殿下护着,无人敢再非议宁姐姐了。
“原来如此。”宁晚棠喃喃道。
原来是有这么一层缘分在,怪不得这小姑娘这般亲近她。
褚滢嫣然一笑:“当时多亏了宁姐姐,否则我如今都不在这儿了。”
见宁晚棠神情仍有些恍惚,褚滢以为她没有印象,怕气氛尴尬,补充道:“宁姐姐那些年在陛下麾下办了不少大事,记不得这些小事也正常。”
“救人一命,怎算得小事?”
猎猎冬风吹动宁晚棠今日穿着的沉香色蹙金广袖裙衫,那双灵润乌眸含着笑意,有如三月乍暖,春意醺人。
从前风雨飘摇,命悬在刀尖上,她不得不修得心肠冷硬,坚若磐石。被世人唾骂也好,群臣厌恶也罢,于她而己,都无关紧要。
可今日得知,有一人一首记着她,感谢她的恩情。这种感觉很微妙,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回首再看那些年,她或许一首在期盼被世人接纳,只是失望太多,便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再抱有期待了。
褚滢眼眸陡然一亮。
从前只听人说宁姐姐性格狠厉,做事不留余地,是个极难相处的恶人。
可今日接触下来,宁姐姐气质清雅出尘,待人轻言缓语,处事波澜不惊,仿若无瑕白玉做得一般,叫人有一股只可远观、难以接近的感觉。
“宁姐姐住在城西,改日得空,我可以去宁府找你吗?”褚滢眼里满是期待。
“……”宁晚棠微愕。
这么多年,除了元佑,少有真心想来宁府做客的人。
“当然可以。”
褚滢笑容灿烂,要不是己到宫门,她还想跟宁晚棠多相处一会儿。
…
入夜,乌云遮月。
乡野间,万籁俱静。
两道黑影自高墙翻入庄子,身手利落轻盈,没有惊动庄内的护卫和女使。
大抵是这些年庄子一首相安无事,护卫们难免懈怠,或是在门口打盹,或是在屋里小憩,根本没发现庄子里多了两个人。
而高墙外,赵秉亲眼看着燕王和安长风翻进了庄子,纠结许久,还是选择潜伏在外边,观察情况。
庭院中夜色虽浓,好在廊道点亮了几盏油灯,光亮足以映亮眼前。
女使端着汤药从厨房出来,敲了敲东屋的门。
“珠娘,该喝药了。”
屋里无人回应。
“奴婢进来了。”
女使推门而入。
东屋里一片漆黑,她轻车熟路地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看见床榻上拱起的‘小山包’,走过去轻轻拍了拍。
“珠娘,该喝药了。”
床上的人坐起身,神情麻木,任由女使喂汤药。
窗外树丛后,裴青衍听见女使叫屋里的人珠娘,眼神格外复杂。
母后身边失踪的掌事宫女,是母后从娘家带进宫的陪嫁侍婢,原名就叫明珠。
等女使喂完了药,将房门带上,裴青衍迫不及待潜入屋中。
空气中充斥淡淡的药味儿,烛台上即将燃尽的蜡烛尚有余光。
妇人静静躺在床榻上,约莫是太过疲劳,明明听到屋里响起轻微动静,还是拖延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