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办,那就徐徐图之。”宁晚棠道。
李伯沉吟了许久,又问:“听闻主子去过燕王府了?”
面前的人淡淡“嗯”了一声。
他回想起二人刚回西京时的情景,唏嘘道:“燕王糊涂啊,一念之差,葬送了美好姻缘和大好前程。三年的同甘共苦,老奴觉得燕王对您还是有真情的,只是……”
“只是真情瞬息万变。”宁晚棠目光幽深,嘲弄一笑,“当年我受伤流落东洲,好奇过他为何救我,他总说缘份使然,可我今日才知,他当年是怀疑惠妃娘娘的死另有蹊跷,才会主动接近我。”
李伯愕然:“这是燕王亲口跟您说的?”
宁晚棠深吸口气,缓解了一下情绪,“他只说了造反的原因,可琼华宫的掌事宫女始终下落不明,他身处东洲,岂会真的安心,想必此行回京,也是抱着查清真相的目的,并不只是完婚。”
“原来如此。”李伯喃喃道,他在西京生活了数十载,历经两朝,对先帝和卫家的恩怨还是有所耳闻。
当年卫家获罪,先帝想将燕王丢去东洲,文武百官深知卫家是帝王的逆鳞,敢站出来反对的官员寥寥无几,宁老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稚子年幼,何其无辜。
那年,宁老大人为了此事与先帝争辩多次,君臣之间矛盾频发,也因此埋下了宁家灭门案的祸根。
“今日我去燕王府,问他愿不愿意带我离开西京。”宁晚棠嗓音低沉,清丽的面容上,神色微黯,眼底似有水光浮动。
李伯清楚自家主子不是优柔寡断的个性,私逃要面临朝廷通缉,意味着再也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而且燕王罪责难逃,定不愿再拖累主子。
“……您是怎么想的?”
宁晚棠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夹着无奈与苦涩,怅然道:“都不重要了,他既然给出了选择,我也不会再回头。”
“主子能想通便好。”李伯短叹了口气。
…
次日朝会上,承景帝下旨废燕王为庶人,幽禁燕王府。文武百官的反应两极分化,一派认为陛下顾念手足之情,实乃宽和仁厚;一派则认为谋逆当诛,不处死燕王,难以服众。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看清承景帝要留燕王一命的决心,反对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朝野上下对燕王谋逆案的讨论越来越少,对宁晚棠常出入宫闱的事,讨论颇多。
大臣们都还记得燕王府大婚那夜,陛下不顾身上的刀伤,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婚房,抱走了宁晚棠。关于二人之间的关系,在达官显贵的圈子里流传得似是而非。
……
西京天气渐暖,眼看快到睿王府小世子的百日了,宋太后和睿王妃在槐庭设百日宴,宴请皇室宗亲,以及文武大臣、官家女眷。
但宋太后顾忌京中的流言,并未给宁晚棠下请帖。
宴席当日,城西宁宅。
西府海棠花盛开,巨大花伞铺满整个庭院,树态峭立,似亭亭少女,风吹花落,满园春色。
书房窗明几净。
宁晚棠一袭湖蓝色春衫,坐在书案后静心看书。竹瑶端着茶水自窗前过,看主子仍旧气定神闲的模样,抿了抿唇,抬步走进书房。
她将茶水放到书案上,在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看主子悠然自得端起茶水浅啜,深深提了口气:“主子怎么一点儿都不急?”
目光始终专注于书卷的女人抬头,疑惑反问:“急什么?”
竹瑶双眸睁大,“今日是小世子的百日宴,满西京的大臣和官眷都去槐庭祝贺了,太后娘娘却没有给咱们府下贴,这正常么?”
宁晚棠放下书卷,嗓音温淡:“若太后娘娘给我下帖,那才不正常。”
“为何?”竹瑶不解。
自去年回京,太后娘娘一首很欣赏自家主子,连赏花宴都邀她去了。难道是因主子与燕王的婚事泡汤,没嫁进皇室,便开始冷待了么?
宁晚棠望了眼窗外的景色,“陛下不肯选秀立后,却常召我入宫作伴,哪怕只是下棋品茗这等风雅之事,也免不得叫人猜疑。”
竹瑶心思活络,一点即通,了然地点了点头。
自家主子差点成了燕王妃,身份敏感,与陛下走太近,传出去难免会损陛下威名,宋太后岂会让这种事发生。
二人正闲话,窗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子,有人递来了请帖。”年轻小厮站在窗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竹瑶闻言一喜:“可是小世子百日宴的请帖?”
说完又觉不对,百日宴该开始了,这个时候递帖子,未免太迟了。
小厮绕过墙,从书房正门进来,将帖子恭敬递到书案上,“这请帖没有写明日期,奴才看着不像是百岁宴的帖子。”
竹瑶脸色一垮,撇了撇嘴:“哪儿有下请帖不写日子的,莫不是存心消遣主子。”
宁晚棠眸光半阖,没有说话。
竹瑶见主子没有表态,越想越气,挥手示意小厮退下,然后拿起那张请帖,“奴婢这就替您丢了它。”
“等等。”宁晚棠及时出声,朝她递手,“我先看看吧。”
“……”竹瑶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倾身将书信递给书案后的人。
宁晚棠打开书信,略略扫完信上的内容,唇边慢慢浮起一抹浅笑。
庭院一阵微风吹过,吹起步廊两边挂着的层层纱幔,海棠花瓣随风飘入长窗,纷纷扬扬落在书卷上。
“主子笑什么呢?”竹瑶带着笑问,一双杏眸盛满了好奇。
清凌凌的乌眸抬起,看了她一眼,而后合上手里的请帖:“有人约我月下酌酒,日期由我来定。”
那句“是谁”顿在嘴边,倏然想起自家主子己有小半月未入宫了,竹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主子准备何时应邀?”
“不急。”还不是时候。
宁晚棠起身走到窗边,满院花色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