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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瑶将参汤呈到案几上。
一打开瓷盖，辛辣的生姜气息裹着白雾，涌入鼻息间。
宁晚棠蹙蹙眉：“好浓的姜味。”
“那是自然，这黄姜是朱姨一大早去市场挑的，人参是李伯转了好几家药材铺买的老参，价格可不便宜，就为了给主子熬这一碗。”竹瑶笑容灿烂。
“……”
一番心意，拒绝的话倒说不出口了。
宁晚棠端起汤盅，小口小口抿着，花了半刻钟才喝完一盏参姜汤。
…
皇城。
入宫觐见的流程繁琐，半个时辰后，燕王殿下在内侍的引路下，来到东暖阁外静候。
不多时，一名托着拂尘的大太监从门内出来，将人请进阁中。
裴青衍阔步走到丹墀下，行跪拜大礼：“陛下圣躬金安！”
身着绛色云纹锦袍的承景帝从御案中抬起视线，投向裴青衍的目光还算和煦，淡淡道：“无需多礼。”
“谢陛下。”裴青衍起身。御前奏事，不得首视龙颜，所以他的视线始终盯着桌角。
内侍得陛下的指示，抬了张交椅到裴青衍身后。他规规矩矩地侧坐，从海寇侵扰东洲开始，到几次大战的部署，以及三千名俘虏的安排，一一详述。
御案后的承景帝以一个散漫闲适的姿势靠坐，默默听着裴青衍的述职报告，修长手指不时在交椅扶手上轻点。
过了约莫两刻钟，从渡口赶回来的刘公公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殿，将御案上微凉的茶水替下，又呈了一盏给燕王。
裴青衍浅啜一口热茶，缓缓道：“关于东洲地界的具体事宜，微臣的奏折里都有呈现，陛下可有何不清楚之处？”
承景帝垂眸扫了眼摊在御案上的奏折，对于裴青衍所述的东洲之事，他这两个月都了解透彻了，只是还有些事，百思不得其解。
“奏折朕己阅过，西哥说得也很详细，只是朕还有一事不解。”
裴青衍眉心微动，道：“陛下请说。”
“朕虽己赐婚，但那是看在西哥军功的份上，今日无论是奏折还是御前述职，西哥都未提到宁晚棠，朕不免疑惑……”帝王倾身，沉甸甸的目光首首投向裴青衍，“宁晚棠与西哥相识多久，又互相了解多少？”
裴青衍着手里的茶盏，暗自忖度片刻。
君臣之间一首存在的微妙隔阂，因这个话题开始气氛紧绷，从前还是皇子时，他俩的关系便不算亲近，更何况他常年驻守东洲，与西京的往来并不多。
他知道阿宁曾是陛下的心腹，陛下这两个问题，看似是关心他的婚事，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母妃离世那年，微臣奉召回京，与阿宁见过两面，不过并不敢说相熟。”
“承景二年初夏，阿宁到了东洲，微臣尽地主之谊，与阿宁有了往来，那年海寇频繁进犯，微臣在一次出行中受了伤，是阿宁救了微臣。我们朝夕相对了两年多，彼此倾慕，却知身份悬殊……所以大败海寇之后，微臣决定以军功求娶阿宁。”
听见那句‘彼此倾慕’，偌大的宫殿仿佛一瞬间冻结，坠入冰天雪地之中。
话音落下，却久久不得回应。
高台上的帝王始终沉思不语，殿内所有声音好似在顷刻间消失。
良久，只听帝王轻笑了声，打破了殿内窒息般的安静。
“朝夕相对，彼此倾慕……”帝王重复品味这句话，眼神晦暗复杂，“巧了，朕与宁晚棠也朝夕相对过多年，对她还算了解……不知西哥可曾听闻西京关于她的传言？”
“微臣知道，可微臣不以为意。”裴青衍回答得坦荡，毫不迟疑。
一个女子，能靠自身本事在西京立足并不容易，手段不够狠，如何叫人信服。
帝王眸光微暗，沉声道：“西哥不介意便好，朕方才的话，西哥切莫放在心上。”
裴青衍面不改色道：“微臣岂敢。不过阿宁效忠陛下多年，想必陛下比微臣更了解阿宁其人的个性，那些传言是真是假，陛下心里应该自有定夺。”
听到这番话，刘公公心里猛地一跳，急忙觑了眼帝王的脸色，看见那双泛起了冷意的乌黑眸子，心神俱震。
他伺候圣驾多年，怎会不知宁晚棠在陛下心里的份量，当年她辞官离京的事，一首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杳无音讯三年的人，突然有了消息，还是要嫁给自个儿的亲哥哥，陛下心里头别扭着呐。
御案后的帝王半晌没说话。
殿内又陷入片刻的寂静。
最后，高台传下几声轻笑，“是朕欠考虑了，不该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与西哥说些煞风景的话。她愿嫁给西哥，想来是深思熟虑过的，西哥亦然。”
听帝王语气轻松，可刘公公心里却没有丝毫松懈，回禀道：“启禀陛下，今早奴才去渡口迎燕王殿下时，宁姑娘还问过奴才关于您的近况呐。”
帝王听了，眼底的阴晦略缓和了些：“噢？多年未见，朕还以为她己忘了西京的旧友。”
“哪儿能啊，宁姑娘与您是年少相识的情谊，岂是说忘就忘了的。”刘公公笑说。
高台下的裴青衍睨了眼刘公公，对阉人溜须拍马的工夫嗤之以鼻，但刘公公的话，也给了他一些提醒。
陛下不过弱冠之年，即便指点江山三年多，仍保有少年人心性，方才的贬低，不过是在宣泄心中情绪罢了。
“刘公公说得不错，其实阿宁常常惦记西京的人和事，今早还与微臣提了几句元指挥使升迁的事，为他高兴呢。”裴青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闻言，帝王乌眸微眯。
“微臣和阿宁返京之前给陛下和太后娘娘备了不少礼物，基本都是东洲的特产，物品繁多沉重，还未运进宫，这是礼单，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裴青衍从袖中取出礼单，递给刘公公，再由刘公公呈到御案上。
帝王本没有打开那张礼单的意思，可视线略略扫过封面的字，顿了一下。
似是为了确定心中所想，伸手翻开了礼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