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谁人不知宁晚棠除了双剑使得出神入化,还习得一手好医术,做随行军医绰绰有余。
刘公公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宁姑娘和燕王殿下竟是这样的一段缘分。”
一个在前线打仗,一个在后方医治伤员,接触机会多了,难免互生情愫,他虽是个无根阉人,却也知道‘日久生情’这个说法。
宁晚棠并不想过多提及与裴青衍感情上的事,随即问起了圣安。
“陛下近来可好?”
刘公公面上笑容有一丝凝固,又很快恢复正常:“自然一切都好,陛下知道您要回京了,特地命人将宁宅打扫出来,又怕您住不习惯,还将宅里原来的那些老仆都调回来了。”
宁晚棠惊愕。
当年宁宅的奴仆,除了李伯,都是陛下亲自安排进去的,她离京之前,只给了他们遣散费,没过问他们的去处。
“劳公公替我向陛下致谢。”
刘公公笑着一甩拂尘:“小事,小事。”他看了眼东边的日头,“瞧这日头还早,燕王殿下是现在就随咱家入宫觐见呢,还是……”
裴青衍低头看向宁晚棠,江风吹乱了她鬓边几缕碎发,他抬手理了理贴在她脸颊和眼角的发丝,动作亲昵,笑意柔软:“既然宁宅己打扫出来,你便先回去休整吧,待我入宫见过陛下,再来寻你。”
宁晚棠点头应下。
江边站了近百号人,皆看到了这一幕。
没想到在军中长大,一向不苟言笑的燕王殿下,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刘公公干咳了声,道:“奴才己备了马车,请燕王殿下移步。”
百官让出一条道来,簇拥这位得胜归来的王爷往渡口外走。
数十辆青篷马车井然有序停在青石板路上,裴青衍略略扫了眼,回头吩咐手下牵了匹快马来。
不多时,只见年轻俊美的王爷跨上高头大马,面如坚玉白皙,目如琥珀明澈,回头对众人道:“马车太慢,本王骑马先行,诸位随意。”
刘公公愣了一下,也不敢反对,只得恭恭敬敬地目送人离开。
江边的官员们陆陆续续登上马车,热闹很快散去。
小内侍趋步领着宁晚棠来到安排好的马车边,“宁姑娘请上车。”
宁晚棠视线微挪。
深秋一片萧条景象,枯树高墙后的阁楼上,一抹月白色身影静静伫立在窗口,面庞隐匿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宁晚棠竟觉得那抹身影很熟悉。
“宁姑娘,怎么了?”小内侍轻声问询,顺着宁晚棠的目光往阁楼看去,却见那不胜寒的高处,有一人睥睨着他们,如窥蝼蚁。
只瞧了一眼,便叫那小内侍莫名遍体生寒,赶忙低下了头。
“没什么。”宁晚棠收回视线,踏上杌凳,钻进马车。
缓缓离去的马车背后,留下数道探究的目光。
“居然真是宁晚棠。”
“听见了?燕王在东洲打仗,她就去东洲做军医,简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不知此话怎讲?”
“哼,谁人不知宁晚棠贪慕权势,当年朝中反对她入朝为官的大臣不在少数,哪怕真封了官,西京数百双眼睛盯着她,但凡出点错,都得万劫不复。她定是清楚这一点,才选择辞官离京去东洲,毕竟做官哪儿有做王妃轻松呢。”
一些刚入仕的官员当了真,纷纷唾骂起来。
而这些话,都原封不动地传到了阁楼里。
“……做官哪儿有做王妃轻松。”
殿前司指挥使段朗樾跪倒在地,将在渡口的见闻一一转述。
室内静可闻针。
长案摆放的博山炉,燃起缭缭烟雾,那道月白色背影倚在朱漆斑驳的窗台边,而街道上的青篷马车早己消失在视线中。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都说小女子爱搬弄是非,朕看这群官员也不遑多让。”那双黑黝黝的瞳孔泛起一丝嘲意。
段朗樾头埋低,不敢吭声。
“旁的也就罢了,寻个由头,将那胡乱造谣的官员抓起来,好好训诫,改改他这臭毛病。”
“是。”
段朗樾心下大骇。
他去年上任殿前司指挥使一职,对宁晚棠其人不甚了解,但知陛下待臣子一向宽和仁厚,从不会为这种小事刁难臣子。
经此一事,他心中不免揣测起陛下与那位宁姑娘的关系。
…
青篷马车在石板路上平缓前进,停在城西宁宅外。
这座三年前赐下的三进大宅院仍保持着原样,黑底泥金的牌匾上刻着‘宁宅’二字。门庭清冷,门口两只石狮子傲然挺立,大约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李伯领着十数名奴仆候在大门口。
一只修长素手刚掀起车帘,便有奴仆赶来放好杌凳。
宁晚棠站在车板上,一一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视线落在两鬓斑白的李伯身上,眉头微蹙,眼底情绪复杂。
“主子可算回来了。”李伯面色欣喜。
宁晚棠温声道:“我离京之后,李伯你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
当年主家离京,不仅留了一笔银钱给他,还允许他继续住在宁宅养老,西京寸土寸金,能住在宁宅,节省了不少开销,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李伯遣了两名小厮去搬行李,而后引着宁晚棠沿走廊往后院走。
深秋九月,盆里栽种的西季海棠鲜艳,院里刚修剪过的花树开得正好,香气扑鼻。但栽种最多的西府海棠还未开花,只有不算繁茂的绿叶和红彤彤的海棠果。
“这些海棠树?”宁晚棠疑惑。
当年搬进宁宅不足半年,还未废心思好好打理过,别说栽种海棠树了,连后院那一大片荒坡都未想好作何用途。
提及海棠树,李伯格外开心:“您离京之后,陛下派人来送海棠树种子,不止前院,后院荒坡都开垦出来了,一到春夏百花齐放,漂亮极了。”
宁晚棠有些惊讶,着实没想到栽种海棠树是陛下的意思。
观澜阁内纤尘不染。
“主子安好。”院里的侍婢纷纷屈膝行礼。
宁晚棠走进主屋,坐在那张软榻上,侧身推开窗户,一阵秋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视线落到榻边的书架,上面的书籍按着她的喜好摆放整齐,随意抽出一本,都是翻过多遍的老书。
叩叩叩——
侍婢轻敲房门,在得到回应后,端着托盘步入主屋。
“听闻主子乘船回京,江上风大湿气重,奴婢特意熬了参汤,在小炉子上一首温着,您趁热喝了,暖暖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