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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门两侧悬挂着火把。
缩在角落里的人慢慢有了反应，铰链声叮呤咣啷地响了几声。
元佑眯了眯眼，凑到承景帝身边低声说：“陛下，此人有些古怪，还是让微臣带回诏狱审问清楚，再呈报给您吧。”
元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那人耳朵里。
只听得两声重重的咳嗽，阴影里的人扯着喑哑难听的嗓子道：“宁晚棠和元大人情同手足，事关重大，当真会铁面无私么？”
元佑蓦然瞪视他，眼底掠过一抹杀意：“一马尚不鞴双鞍，一个乱臣贼子的话岂可轻信！”
阴影里的人倏然笑起来了，笑得格外难听。
铰链拖动的声响在幽闷的地牢中回响，阴影里的人拖着残缺躯体膝行到烛火下，只见他须发蓬乱，遮住了整张脸，几乎看不清曾经为人的模样。
霎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极度难闻的恶臭气息，扑鼻而来。
牢房外的一群人皆嫌恶地捂住口鼻，唯有承景帝仍面不改色，冷冷看着他。
恰好这时，狱卒搬来了交椅，放在承景帝身后。他一撩袍摆，大马金刀往交椅上一坐，嗓音沉冷：“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要是敢弄虚作假，胡乱攀咬，朕立马斩了你。”
其余人见承景帝仍泰然自若，便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放下捂住口鼻的手。
廖权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瘫坐在地，浑浊的眼睛睁到最大，透过披散乱发，死死盯着牢房外的承景帝。
他嘴唇缓缓开合，气声沉浊：“世人总说天子知人善用，连女子都可入朝为官，可天子与宁晚棠相识多年，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承景帝不语，只沉眸看着他。
今日京兆府尹入宫觐见，奏报抓住逃了月余的叛党廖权。还说那廖权手筋尽断，仪态狼狈，自述被通缉的这段时日，是被宁晚棠囚于自家暗牢，日日折磨至此。
不止如此，廖权还让府尹带话，说他知道关于宁晚棠身上隐瞒多年的大秘密，必须亲口告诉天子。
站在帝王身侧的元佑双拳紧握，望着廖权的眼神充斥着无边寒意。
“平元十八年，宁首辅病逝于京都，昌盛数十载的暄城宁氏，在一夕之间风雨飘摇。平元十八年，五月廿六，宁氏满门畏罪自杀，死于大火。六月初一，宁首辅被判贪污渎职之罪。”
承景帝眉心微动，那双凤眸好似笼罩着一层看不清楚的黑雾，沉静而幽深，语气情绪不辨：“你究竟想说什么？”
“平元十年，暄城宁氏诞下一名女婴，取名宁昭。她也是那场大火中，唯一幸存的宁氏后人，平元二十西年，她改名宁晚棠，入京之后，从黄金台打奴到辅助你登上帝位……我说的句句属实。”
话音落下，京兆府尹心中大骇，与身旁的属官窃窃私语。
“胡说八道！”元佑一声冷喝，厉声质问，“你先说宁家满门死于大火，又说宁晚棠是罪臣之女，可她当年才八岁，如何逃脱大火？！你说是便是了么？！”
廖权扭曲的五官缓缓露出一个怪异笑容，烛火打在他脸上，诡异又凄凉。
“若非我知道她的秘密，她何至于把我折磨成这副模样？！”他大张着嘴，整句话似从齿缝挤出来一般，透着浓浓恨意。
“那是因为你废了她一只手在先！”元佑驳斥道，胸腔因怒意起伏。
廖权没有与他争辩，转而看向始终沉默的承景帝。
“若是不信，大可捉拿宁宅管家一问！”
承景帝面无波澜地着鹰首玉扳指，“元卿所言极是，你废了阿宁一只手，朕不立马斩了你己是仁慈，你说的话，并无半分实据，朕若贸然捉拿宁宅管事，岂不是与阿宁离了心。”
原本死气沉沉瘫坐在地的人，突然拼尽全力将肢体全部暴露在烛火下——
除了处理不当，生了蛆虫的双手，破损的衣衫下，也无半块好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凭我这副模样，如何能从宁宅暗牢里逃出来？”
廖权首勾勾盯着承景帝，眼中泛起血丝，目眦欲裂：“是她故意放我走的，让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去，好让你们去查她，查当年暄城宁氏的案子！”
鹰首玉扳指的手顿住，承景帝眯眸凝了他一阵。
“不过宁晚棠应该想不到，我知道的秘密，不止于此！”廖权以气声，眼神癫狂，无声大笑道，“天子当真以为一个身负血海深仇，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会真心实意地辅助你吗？！”
元佑握拳的手背青筋暴起。
虽知陛下对阿姐有倾慕之意，但陛下在处理朝政上从未犯过糊涂，涉及十多年前的旧案，陛下不一定会包庇阿姐。
“陛下……”
“都退下吧。”承景帝抬起一只手，吩咐道。
府尹等人面面相觑，退到十步之外。元佑转身之前，深深看了一眼廖权，心绪复杂。
牢房光线本就黯淡，距离稍微远些，就连承景帝的背影都看不真切了。
段朗樾瞧了眼元佑，低声宽慰道：“元大人别担心，陛下与宁姑娘的情谊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再说了，宁姑娘十来岁就在西京了，他说是罪臣之女那就是了？还不是得拿出证据……”
元佑眸光半阖，没有搭理段朗樾。
这些年，阿姐确实没有与他提过关于身世的往事，甚至西京也没人查得到阿姐的来历。如果阿姐真的是暄城宁氏，陛下会怎么做？
近来朝中频繁提及宁元修的贪污渎职案以及考绩法，难道与阿姐也有关系？
不一会儿，那道玄袍身影自逼仄的甬道深处，缓步而来。
光线幽暗，看不清承景帝的五官眉目，只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冷意，那双狭长凤眸不带丝毫情绪。
“去，把宁宅的管事捉来问话。”
“……”方才还信誓旦旦宽慰人的段朗樾，顿时惊愕到说不出话。
什么情况？
陛下怎会信了那叛党？
他们在里面究竟说了什么？
元佑眸光闪动，颔首应道：“微臣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