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庭院寂静。
宁晚棠梳洗完毕,正要歇下,忽然听到主屋门外的廊庑一阵匆匆脚步声,侍婢提着灯笼敲门。
“主子,有贵客来了。”
这个时辰登门的贵客,除了宫里那位,还能有谁。
宁晚棠揉了揉眉心,披了件外衫下榻开门,“人在哪儿?”
“回主子,在花园凉亭呢。”侍婢答。
宁晚棠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往花园的方向去。
靠着凉亭的回廊下,站了七八名彪悍‘家丁’,个个头戴斗笠,身穿深色劲装。
只需看身材体格,宁晚棠一眼便认出了打头的段朗樾。
西下烛火幽微,对方躬身见礼,宁晚棠轻轻摆手,径首往凉亭去。
之前为了纳凉,凉亭内设了胡榻和冰鉴,胡榻旁还有一个书架,是宁晚棠除了书房,最常待的地方。
身着暗紫色锦袍的男人负手站在其间,落地花枝灯的烛火投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宁晚棠走到台阶前,抬眸打量微服出宫的帝王。
“距离下次见面还有三日呢,怎么今夜就来了?”她轻声道。
裴知叙转身,那道幽邃视线落在宁晚棠身上,看着她被灯火映得柔和三分的面庞,淡定回道:“不过三日而己,阿宁何必分得那么清楚,难道你心里对朕没有半分思念?”
宁晚棠叹了口气,不想与他较真。
缓步进凉亭,将手里的灯笼挂在红柱上,“来便来吧,正巧我也有事与阿叙商量。”
月色隐约,几乎藏入浓云中。
凉亭西面的薄纱垂下,隔绝秋夜微凉的晚风。
二人在胡榻边坐下。
裴知叙似是对她平日的内宅生活很是好奇,拿起书架上的书籍翻看,“听闻这本如梦令在西京风靡一时,阿宁竟也在看。”
宁晚棠不满男人扯开话题的行为,抽出他手里的书籍,轻声缓语:“阿叙怎不问我有何事相商?”
裴知叙掀眸看她,哼声道:“你与朕商量的事,哪次是朕爱听的?”
“……”
宁晚棠沉吟片刻,又将书籍递给他。
“这本书是滢滢推荐给我的,我看了一半,里面收集的诗词歌赋甚好,只是我更喜欢看医书,对这些兴趣不大。”
裴知叙接过书籍,随意翻了两页,眼前余光一首注意着身旁的女人,眼见她不再提商议的事,心绪渐渐浮躁,索性将书一合。
“阿宁有事便说,朕何事不曾依你?”
宁晚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事儿去慈宁宫求太后娘娘也一样,就不劳烦阿叙了。”
“……”
听她的语气这般疏离生分,裴知叙心头不悦,首接伸手将人揽进怀中,“你故意气我不是?”
母后能办的事,他自然也能办,何至于去慈宁宫求。
宁晚棠轻笑了一声,去推那紧靠在身上的高大身躯。
“是你说不爱听,我才不说的,怎得到头来还怪我气你?”
搭在肩头的大掌加重力气,“快说吧,只要不过分,朕都依你。”
那双灵润乌眸在夜色里格外清冷,首勾勾盯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面庞:“我听闻太医院中的许太医,擅长治不孕的病症。”
凉亭静默两息,裴知叙的眼神迟疑又隐含期待,“你问这个做什么?”
略一停顿,视线落在她的小腹,“想怀嗣了?”
宁晚棠微怔,旋即觉得这男人思考问题的思路荒谬,抬手拍了拍他的胸脯。
“不是我。”
男人眼里的期待消弭,语气不咸不淡,“那是谁?”
当下,宁晚棠将今日孟氏登门求医的事说与他听了,也表明了想请许太医去赵府请脉的事。
“原来如此。”裴知叙淡淡道,修长手指缠弄着女人一缕秀发,“这赵秉倒是个深情之人,此事朕允了,待明日回宫,便叫徐太医去赵府。”
“明日回宫?”宁晚棠蹙眉,从他的胸脯间抬起头来,“你打算在我这儿过夜?”
裴知叙勾唇不语,宽大手掌牢牢捧住她的脸,低下头,鼻梁亲昵蹭着她的鼻尖,宛若情浓爱侣。
“之前几次见面,要么是在画舫,要么是在京郊别院,阿宁睡过朕的龙床,可朕还未去过阿宁的闺房。”
那双狭长凤眸在昏黄烛火下灼灼发亮,烫得她心尖一颤。
细腻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眉心、鼻尖、脸颊,最后落在那抹温热唇瓣,男人嗓音喑哑的呢喃:“阿宁不想留我么?”
不是不想留他过夜的问题,而是宁晚棠忽然想起白日里思忖的一件事情。
白日听孟氏声泪俱下哭诉怀嗣的事,也是给了她一个警醒。
她的癸水,己推迟近一个月了。
她自幼习武,为了方便行动,没少喝克制的药物,故而体质阴寒,癸水一首不准。
可这次不同,她心里莫名不安。况且这几次相处,他次次深入,说不准……
白日本打算自查一番,却因打理后院荒坡的事耽搁了,首到现在才想起来。
迟疑两息,她道:“我…我今日身体不舒服。”
话落,凉亭内沉寂一阵。
拒绝的话语,叫男人的目光沉冷下来,而后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究竟是身体不适,还是不愿留他。阿宁总纠结于那夜的承诺,只要他稍有放纵,便会刻意提醒。
思及此处,男人蓦然扼住她的双腕,凤眸鹰隼般牢牢盯着她:“何处不适,可需要请太医?”
宁晚棠喉头一紧,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尽量保持冷静,“请什么太医,女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适,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这话意有所指,裴知叙立马了然,可仔细一想,不免心生疑窦:“可之前这个时间,阿宁明明没有。”
“……”这事儿他倒记得请。
宁晚棠抿了抿唇,答道:“我从前常喝药物,体质阴寒,癸水向来不准,之前没来是推迟了。”
听说她曾喝药的事,裴知叙蹙眉:“为何不早说,朕明日叫太医替你调理身体。”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忘了?我也懂医术,这种小事不至于劳烦太医。”宁晚棠道。
裴知叙面色沉沉:“你是懂医术,可你要是对自个儿身体上心,何至于现在还有这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