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瑶杏眸睁大,急色道:“你没说主子染了风寒,需要用药么?”
“说了。”侍婢瞧了眼桌边安静用膳的宁晚棠,弱弱道,“可那禁军担心药方有问题,说要亲自跑趟药铺抓药,把奴婢赶回来了。”
竹瑶心下一惊,转眸看向宁晚棠。
“只是风寒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随他们去。”宁晚棠拨了拨瓷盅里的鸡汤,荡开表面的油层,舀了一勺饮下。
…
紫宸宫。
殿内一片低气压,仿若被笼罩在一片密布的阴云里,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御案后的帝王一袭尊贵明黄色龙袍,冷声斥责底下几名办事不力的兵部官员。
浑身阴冷嗜血的气息肆虐着整个大殿,不需过多言语就令众人察觉到天子之怒。
官员们大气不敢出。从前这等小过错,陛下只会提点两句,不会发怒,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一刻钟后,官员们战战兢兢退出大殿,刘公公躬身走到御案前,觑着帝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城西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宁姑娘染了风寒。”
帝王身形微动,似又想到什么,捏着奏折的指节泛白,凤眸里一片凉薄,“让苏院判去宁府看看吧。”
“喏。”刘公公应下。
接到旨意的苏院判大吃一惊,将手里的药材一丢,纳闷道:“陛下这不是存心折磨人么!我昨夜才跑了趟宁宅,连人都没见到,今日又说染了风寒……”
刘公公摆了摆手,打断了苏院判的牢骚,催促道:“快别说了,宁姑娘的身体要紧,赶紧去吧。”
苏院判扫了眼手里没干完的事,叹了口气,慢悠悠去拿药箱。
“风寒罢了,太医院随便哪位太医都能治,陛下何故非要派我呢?”
“这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刘公公拂尘一甩,笑说:“您去了,就明白了。”
苏院判两眼一瞪,满脸不信的表情,“少唬我,去就去!”
从刘公公禀报,到苏院判乘马车抵达宁宅,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苏院判站在宁宅门庭处,打量着守门的禁军,心道怪哉。
陛下和宁姑娘之间分明关系尚可,为何要派禁军围住宁宅,简首和几个月前的情况一模一样嘛。
不等苏院判细思,禁军赶忙开门,将人送进去。
柔和日光笼罩着静谧的花厅,侍婢奉了盏热茶来,递给苏院判。
等了一会儿,身着烟霞色裙衫的女子款款而来,淡笑招呼道:“劳烦苏院判跑这一趟了。”
“哪里,哪里。”苏院判笑脸相迎,完全没了来之前牢骚满腹的模样。
“只是我今早己服过一道汤药,就不劳苏院判再费心了。”宁晚棠面色沉静。
“……啊?”
苏院判笑容僵住,忽然想起来宁姑娘也懂医术来着,甚至可称精湛。
斟酌片刻,他说:“陛下派我来,也是担心宁姑娘的身体,要不容我把把脉,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少顷,宁晚棠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搭在案边,“那就有劳院判了。”清婉脸庞一片平静。
苏院判搭手把脉。
过了会儿,他就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倏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脉象。
这是……喜脉?
宁姑娘尚未成婚,为何会有孕,怀的又是谁的孩子?
苏院判头脑暴风般转动,忽而想到之前陛下命他替一女子调理身体,昨夜又匆忙唤他随行来宁宅,还有刘公公讳莫如深的态度……
这孩子莫非是陛下的?!
宁晚棠收回手,瞧苏院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惊恐模样,淡然一笑:“苏院判这回可以入宫复命了?”
苏院判愕然,良久才定住心神。
“这治风寒的药方,可否给我一瞧?”
既然怀孕了,用药可马虎不得。
宁晚棠给身旁的侍婢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去取。
确认药方没有问题后,苏院判嘱咐了一大堆孕期该注意的事项,首到口干舌燥,才告辞回宫,走时神情格外凝重。
…
星辰漫天,明月清辉映地。
西阁的檀香木长椅上,帝王锦袍松散,坐姿潇洒,一手酒壶一手执杯,烈酒滚过咽喉,灼烧着窒闷的心口。
烛台上点着灯火,偶尔随风微微摇曳。
宫人们远远地候着,就连刘公公也不得靠近。
“五弟这是什么情况?”裴蘅走了过来,低头问刘公公。
刘公公垮着脸,都快哭了:“王爷,您快想办法劝劝陛下吧,这都一个时辰了,晚膳都没用呢,身体怎么顶得住啊……”
昨夜从宁宅回来之后,陛下连觉都没怎么睡,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喝酒。
裴蘅勾了勾唇,一脸意味深长的神情:“怎么劝?本王总得知道症结在哪儿吧?”
刘公公左思右想,这事儿还是不能说,摇了摇头:“奴才怎敢揣测圣意啊。”
不肯说?
裴蘅眉梢一挑,不说他也猜得到,多半跟宁妹妹有关。
上回好心告诉他宁妹妹去了红绡坊,转头就把哥卖了,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
“行吧,本王这就去劝劝。”
话落,裴蘅走向了亭台。
裴知叙见他走来,狭长凤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绯唇轻启,凉薄粗暴地丢出一句:“无事别来烦朕。”
裴蘅不仅不恼,反而一脸悠哉,坐到了对面的藤椅上。
“自然有事。五弟何事这般烦忧,不如说来听听?二哥替你解惑。”
裴知叙神色淡漠,不置一词。
“我入宫时,恰好见到了苏院判,听说他去宁宅给宁妹妹看病了,好像病得很重,都下不了床了……”
果然,裴知叙端着酒杯的手一僵,转过头看着他,狭长的凤眸阴沉得吓人,“不过是风寒罢了,怎会那么严重?”
裴蘅嗤的低笑一声。
一旦沾上宁妹妹的事,五弟是一点儿都坐不住。
“是么?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我近来耳力是愈发不好了,改日得让苏院判替我好好瞧瞧。”裴蘅勾唇,眸底尽然是揶揄的笑意。
“……”裴知叙俊脸一阵铁青。
不过,眼下能替他出谋划策的人,也只有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