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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五年的白露染黄终南山时，李世民的金漆步辇碾碎了昆明池畔的薄霜。程处弼趴在父亲鞍前，看羽林卫的旌旗在晨风中翻卷如血，远处九嵕山巅的昭陵夯土台刚覆上新雪。
"抱稳了！"程咬金突然马腹，特勒骠嘶鸣着跃过溪涧。程处弼攥住马鬃回头望去，太子承乾的玉辂正陷在泥淖里，八匹青海骢徒劳地刨着蹄子。魏王泰的牛车却己绕过险滩，镶满瑟瑟石的帘后传来清越琴音。
围场设在龙首原西麓。程处弼刚被抱下马，便见尉迟敬德拎着两只中箭的灰狼走来，铁甲上凝着血珠："程老匹夫，教你儿郎看看什么叫百步穿杨！"程咬金反手抽出三石弓，箭矢却指向树梢瑟瑟发抖的猞猁。
"阿耶且慢。"程处弼突然揪住父亲箭袖，"那猞猁腹下有白斑。"尉迟敬德凑近细看，猞猁乳首果然——竟是头正在哺育的母兽。李世民不知何时踱至身后，玄色狐裘扫过程处弼的虎头鞋："稚子仁心，当赏。"
午后围猎号角响起时，程处弼己溜进羽林卫营帐。他蹲在兵器架后，看军士们给箭簇涂抹暗绿色液体。"小郎君莫碰！"火长慌忙拦住他伸向陶罐的手，"这是岭南进贡的见血封喉，沾皮即死。"
程处弼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趁火长转身时抓了把箭毒木屑。跑出营帐时正撞上李泰的车驾，亲王掀帘笑道："处弼兄可愿与我同乘？"车内熏着龙脑香，案上《汉书·西域传》间夹着张未署名的信笺。
围猎高潮时分，变故陡生。太子承乾的玉辂突然失控，八匹青海骢眼泛赤红首冲悬崖。千钧一发之际，程咬金掷出马槊刺穿辕木，尉迟敬德以肩抵住车轮，在崖边犁出三丈深沟。
"马食了狂药！"兽医剖开马胃时手在发抖。程处弼挤在人群前，突然指向马槽边的紫色残渣："这是醉马草，混了波斯进贡的底也伽。"李世民瞳孔骤缩——底也伽是皇室禁药，唯尚药局存有三两。
夜色降临时，御帐内烛火通明。程处弼跪坐在父亲身后，看大理寺卿戴胄将证物一一陈列：浸毒的箭簇、胡商供认的账册、还有半片绣着睚眦纹的锦缎。那纹样他在魏王车驾的坐垫上见过。
"陛下！"程咬金突然按住幼子肩膀起身，"臣请彻查尚药局..."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喧哗。羽林卫押着个突厥装束的汉子进来，那人右耳缺了半块，正是去岁马邑之战逃脱的俟斤阿史那啜。
程处弼突然指着俘虏腰间："他的银刀柄有六道刻痕。"戴胄夺过弯刀细看，冷汗顺着幞头滴落——六道痕代表成功行刺六次，最新那道还沾着龙首原的黄土。
李世民拂袖而起时，程处弼正盯着御案上的西域地图。他认出阿史那啜皮靴的缝线手法，与三日前在弘文馆外撞见的胡商如出一辙。那胡商曾对着魏王车驾行抚胸礼...
子夜时分，程咬金抱着熟睡的幼子返回营帐。案头摆着戴胄暗送来的证物抄本，最上层的药方残页缺了角——正是程处弼白日偷偷塞进袖中的部分。帐外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混着九嵕山狼嚎，惊起满营火把乱晃。
五更天未明，程处弼溜出营帐。他蹲在太子玉辂残骸旁，用石黛在青石板上勾画马匹发狂时的路线。当第七个箭头指向魏王营帐时，身后突然响起李泰的笑声："处弼兄好雅兴。"
晨雾中，程处弼将石黛藏进虎头鞋："殿下可知醉马草遇雪会变红？"说着指向远处山阴处未化的残雪，一抹猩红正在霜白间若隐若现。李泰笑容僵在脸上，他想起去年腊月，自己确曾命人采买过陇右的红雪草。
回銮那日，李世民单独召见程咬金。程处弼在紫宸殿外数着地砖，忽见戴胄捧着鎏金匣匆匆而过，匣缝漏出的信笺上，赫然盖着东宫左卫率的印鉴。殿内传来茶盏碎裂声，父亲粗犷的嗓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臣...万死不敢奉诏！"
暮秋的雨扑在程处弼脸上，他蹲在龙尾道旁看蚂蚁搬家。一队湿透的羽林卫跑过，战靴碾碎了精心摆布的"李"字蚁阵。当最后一只兵蚁拖着残躯爬向太极宫时，程处弼将父亲遗落的银鱼符埋进了槐树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