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李承稷的草鞋踩碎半粒鼠粪,靴底粘着的糠皮簌簌掉落。粮仓深处传来细密的抓挠声,像是千万支毛笔在宣纸上疾书。
"这耗子比县学的蒙童还守规矩。"苏明琬的药锄勾开谷堆,二十双猩红的鼠眼齐刷刷望来,"瞧这队列,前排老弱,中列壮年,末尾全是揣崽的母鼠。"
仓管赵老六的灯笼突然一晃:"两位贵人仔细脚下!这陈年老仓难免..."话未说完,承稷的磁石链己缠住他裤脚,拽出个青铜鼠哨。
"前朝工部的驯兽哨?"承稷对着烛火细看哨身刻纹,"洪武八年剿灭陈友谅残部时,倒是缴获过类似的物件。"
赵老六额头沁汗:"小、小的捡来逗猫..."
"逗猫?"苏明琬突然掀开粮垛,三只油光水滑的灰鼠正衔着稻穗排队,"这耗子搬粮比脚夫还利索,莫不是赵仓管调教的好?"
窗外骤起马蹄声。蓝瑛的马鞭卷着夜雨劈进来:"深更半夜,李秀才带着姑娘家钻粮仓,倒是风雅得紧!"
"将军来得正好。"承稷甩出鼠哨,"您麾下可有会驯兽的兵士?这哨子吹《将军令》的调门,耗子竟能踏着鼓点运粮。"
蓝瑛的瞳孔猛地收缩。苏明琬趁机洒出药粉,受惊的鼠群突然炸窝,在粮堆间拼出"燕"字图形。承稷拽住赵老六的衣领:"难怪今年河北大旱,燕王封地的粮仓却粒米未损——原来借了耗子的东风!"
"血口喷人!"赵老六突然暴起,袖中窜出条花斑毒蛇。苏明琬的药锄精准钉住七寸:"辽东的乌梢蛇?这蛇只吃怀崽的母鼠——赵仓管养蛇是为灭口吧?"
暴雨砸得瓦片叮当响。承稷劈开蛇腹,抖出半枚带齿痕的铜符:"巧了,上月沉在运河的官粮船,押运兵腰牌也是这般缺口。"
蓝瑛的弯刀突然架在承稷颈间:"李秀才,你怀里鼓鼓囊囊藏着什么?"
"将军请看。"承稷抖开包袱,百张鼠皮如雪纷飞,"这是各地呈报的'猫税'——交十鼠换一盐引。"他蘸着蛇血在鼠皮背面勾画,"河北鼠尾带黑环,山东鼠须分三叉,江南鼠爪有蹼痕...这天下鼠患,竟成大明疆域图!"
苏明琬忽然轻笑:"呆子,你漏了最关键处。"她药锄劈开地砖,露出底下沸腾的石灰池,"赵仓管用生石灰灭鼠尸,却不知遇水蒸腾的毒雾..."泼酒入池的刹那,青烟在空中凝成燕王封地的山川脉络。
赵老六突然口吐白沫,怀里滚出个磁石罗盘。承稷的鼠皮地图突然飞向罗盘,每张鼠患标记都对应一处暗渠:"好个以鼠为兵!这些耗子洞连着燕王府的地道,怕是能藏十万精兵!"
五更梆子刺破雨幕。承稷将鼠哨按在蓝瑛刀面:"将军听这《破阵乐》——"尖锐哨音响起的刹那,全城野猫齐声嚎叫。粮仓地底传来隆隆闷响,三百只壮硕如豚的巨鼠撞破墙基,每只都系着倭国朱印船的缆绳。
"难怪倭寇能神出鬼没!"苏明琬的白绫缠住鼠王脖颈,"这畜生的利齿,咬得断精钢锁链!"
晨光微露时,承稷在府衙前支起油锅。鼠尸翻滚间浮出地图,油脂凝成"燕蓟"二字。蓝瑛的铠甲映着火光,护心镜里反射的鼠群正奔向漠北——每只都驮着用鼠皮包裹的密信,信上血渍遇热显出"清君侧"的檄文。